公司通知提出辭呈的柚子必須在一個月內搬離公司分配給她的員工宿舍,其實柚子早就開始找房子了,只是諸事不順。
三天前本來已經看上了五反田的公寓,價格便宜到難以置信。
隔壁鄰居大媽趁簽約前告訴柚子,那套房裡本來住著個不入流的AV女優,因為感情糾紛在房內上吊自殺,房子從此租不出去,所以仲介公司才刻意隱瞞。
柚子當然不敢租了。
昨天原本約好下午三點要看在飯田橋附近的小套房,沒想到兩點鐘臨時插隊一對年輕夫妻,還立刻下訂。
離她必須搬離宿舍,只剩不到一週。
她的好友米亞伸出援手,若到時候沒找到房子可以先住在她家。
柚子婉拒了,她必須找到房子。
阿哲終於在東京找到工作,長達兩年半的異地戀終於要結束了。
她下了班在返回宿舍的電車上,房仲公司發簡訊告知九段下附近有符合她條件的物件,問明天是否有空去一趟。她立馬答應。
到家後,她依照慣例先打開所有的燈,打開冷氣,打開電視,打開一切能讓她覺得不孤單的電器用品。
電腦緩緩地甦醒,頁面停留在昨晚瀏覽的網路購物。
這個月好像買太多了。
她慵懶地躺在床上吃著洋芋片,電視正在撥放美食節目。
嘟嚕〜嘟嚕〜嘟嚕〜電腦發出響聲。
阿哲打來的視訊電話。
柚子趕緊拍了拍手上的餅乾屑,隨意地整理一下蓬亂的頭髮跟衣領,按下了通話鍵。
『嘿〜』畫面還沒連線,阿哲先打了招呼。
『聽得到嗎?』常用Skype的人都知道,撥通後的第一句話不是打招呼,而是確認是否連線成功。
『嗯,聽得到喔!』畫面接通了。阿哲穿著綠色的T恤,背景是他房間。
『你有沒有想我?』柚子向阿哲撒嬌。
『比昨天多一點,比明天少一點而已喔。』甜言蜜語在阿哲這從不缺貨。
『油嘴滑舌!』但她笑得花枝爛燦。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肉麻,你一句我一句地分享著今天自己所發生的事情。
兩人的今日都平凡無奇,早就離職的阿哲再六天就會飛來東京,準備離職的柚子只剩六天找到房子。
『我還沒找到房子怎麼辦…?』
『妳新的工作沒有提供住宿嗎?』阿哲問。
『有是有,但目前是住滿的情況,公司要等明年才會有新的宿舍。你也知道,日本的職場文化離職是很稀有的。』雖然阿哲的新公司也有提供住宿,但遠在神奈川,兩人討論的結果是放棄阿哲的宿舍,住柚子東京的宿舍。
前提是柚子要找得到。
『放心吧!一定找得到了』日劇看多了的柚子,學日劇女主角一般自我勉勵。
『嗯!加油喔!』阿哲微笑。
電視中仍撥放著美食節目,原本沒空注意節目內容的柚子突然被吸引。
電視畫面突然閃了兩下,然後像是被按了暫停般定格。
畫面停在男主持人盯著螢幕,手指指著電視機前的觀眾,口中拉著無限長音:『す!』
電視音量也突然失控地跳到最大聲,『す!』的聲音震耳欲聾,柚子嚇了一大跳,眼睛卻離不開男主持人炯炯有神的雙眼,和那超大聲的『す!』。
柚子回神後趕緊把電視插頭拔掉,這時發現自己的背已濕透。
那近乎『死』的嘶吼還環繞在耳邊。
『柚子!怎麼了?妳還好嗎?』
『沒事…電視突然當機,大概是舊了吧?嚇死人了!』柚子盯著一點也不舊的液晶電視言不由衷。
『沒事就好。欸,等我到東京啊,帶我去吃妳上次吃的那間…』阿哲開始計畫著抵達東京後要吃的美食,要逛的展,要去的遊樂園,但柚子早已無心聊天,她隨意應付了他後,結束了今晚的聊天。
掛斷電話後,柚子馬上後悔了。
房間突然變得太過安靜,連窗外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都太過清晰。
主持人瞪著她的畫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她索性連澡也不洗就直接上床睡覺。
一點睡意都沒有的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無法入眠,手機上的時鐘告訴她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了。
正要把手機放回床邊,眼角瞄到了天花板的吊燈。
吊燈旁的那團白霧。
這時房間外的電視突然又沙沙作響,但柚子很清楚她壓根沒膽把插頭插回去。
她又瞄了一眼那團白霧,發現那團白霧離她又更近了一點。
她趕緊將被子蓋高過頭,包在被子裡發抖。
她感覺到那團白霧漸漸地壟罩在她的四周,甚至她能感受到白霧正在入侵她的身體,她趕緊將被子掀開,卻感覺到最後一絲霧氣竄入體內。
她頓時感到眼冒金星、心跳加速,全身冒汗,但在她能做任何動作前就失去意識。
(圖片來源 : Google)
柚子從昏睡中醒來,天早已亮了。
床單已濕透了,她全身仍冒著冷汗。
她似乎恢復正常了,體內的炙熱感消失了,心跳也不再紊亂。
床頭的電話突然震動,柚子嚇了一跳。
她接起手機,是房仲公司的簡訊。『柚子小姐,很抱歉地通知您,九段下的房子屋主突然決定不租了。我們會再繼續幫您物色適合您條件的物件,實在非常的抱歉!還請您耐心靜候佳音。』
『不!!!』柚子也被自己歇斯底里的聲音嚇到,但經過昨晚她實在無法再住在這裡。
她馬上回了簡訊,告知房仲公司她願意提高房租的額度,請他們盡快提供其他物件。
發完簡訊,她又手忙腳亂地打電話給米亞。
『米亞!我今天起能去妳家暫住嗎?』
『額…當然可以啊。柚子妳還好嗎,聲音聽起來好嚇人!』
『我不知道!總之我今天就過去妳那,現在可以過去嗎?』柚子的情緒接近失控。
『額…我在公司耶…能等晚上嗎?』
『不能!』柚子歇斯底里地掛掉電話,胡亂地收拾了行李便衝出宿舍。
米亞向公司請了半天假,在柚子宿舍附近的小公園裡發現衣衫不整的柚子。
柚子闡述著昨晚的經歷,她嘖嘖稱奇。
她將柚子安頓在自己的公寓後,米亞接手了租屋的工作,很順利地在三天後幫柚子找到了新的住所。
離開那個空間後的柚子逐漸恢復情緒,但她在也不敢踏入那間公寓,連地鐵都不敢經過那站。
靜置在宿舍的物品,也等阿哲抵達東京後才去搬往新家,但阿哲卻不相信女友的經歷。
柚子並不怪他,因為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幾個月後的某個週末,正在賴床的柚子被一通陌生電話吵醒。
『喂?我是柚子。』
『柚子小姐嗎?您好。我是警報器公司的前田,很抱歉打擾您。』對方表明身分。
『警報器公司?請問有什麼事嗎?』柚子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她完全沒聽到什麼警鈴啊。
『是這樣的,您的房子今天上午警報器又響了,我們想派人去勘查一下問題的原因,請問柚子小姐何時方便呢?』
『不好意思,我並沒有聽到警報器的聲音啊。』又?是什麼意思?
『疑?柚子小姐的地址不是中央區月島…』前田將地址唸了出來。
是之前的住址!
轟!所有記憶都回來了。
柚子趕緊告知前田她早已搬離那裏,請他另外找人處理,說完趕緊將電話掛掉。
好奇是會害死貓的,柚子越排斥,她就越想追根究柢。
過了幾天她終於按耐不住內心的好奇心,打給了前公司同事松本,一個在公司待了二十年,熱心過頭的包打聽禿頭大叔。熱心助人的能力大於工作的效率,所以苦幹實幹了二十年仍只是個小部長。
她問:『松本先生,我是柚子。請問您有聽過任何跟員工宿舍有關的故事嗎?』
包打聽的松田聽到問題,立刻挪了挪肥胖的身軀,用興奮的口氣說:『妳遇到了!對不對?』
柚子覺得毛骨悚然,她裝傻:『遇到什麼啊?只是好奇。』
『少來了!』松本絲毫不掩飾興奮的口氣:『妳知道為什麼那棟員工宿舍這麼少人願意住嗎?大家都寧願去住遠得要死的新宿舍為什麼?因為它新嗎?錯!大錯特錯!那是因為前輩都有提醒不要申請住那裏!』
『我入社的時候怎麼都沒人提醒我?』柚子有點介意。
『不能怪大家啊!畢竟妳是外國人啊!日本人還是比較保護自己人的嘛!妳應該理解的啊!』
『…嗯…我懂。』雖然不滿,但他說的是事實。
『我當然也是聽說的啦!妳要不要聽啊!』柚子說要,松本繼續口沫橫飛:『那棟老公寓毛病本來就不少,跳電啦,漏水啦,這些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據說那棟樓有個老太太在房裡因一氧化碳中毒死掉了!』
抱持著僥倖心態,一棟每層八戶的七樓老公寓,柚子應該不會那麼倒楣吧?她問:『請問松本先生,您有聽說老太太是在哪間房間過世的?』不要是308室!不要是308室!拜託千萬不要是308室!
『聽說是308室吧?』
(圖片來源 : Goog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