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小魔頭（和我）作品集：貓頭鷹
【惡靈惡靈年十一月三日】
加拿大做為雙母語國家，有超過七成以上的國民完全不懂法文。
某個令人啼笑皆非的原因或許是罪魁禍首，源自於法裔加拿大人繼承法國祖先的民族優越感。
法文專屬學校是一種史萊哲林般的存在，只有父母一方是法裔，子女才能申請入學。
也就是說，法裔加拿大人認為他們在血統純正上，已經做了很大的讓步。
純麻瓜是沒資格進入那些學校學法文，更別說一看就不是西方人面孔的各種不同深淺的黃色人了。
雖然育空省也有法文專屬學校，但為了普及和推廣法文，幾所重點學校設置了French Immersion（法文沉㓎教育）。
顧名思義就是給非法裔人口的全法文教育。
學齡兒童可以抽籤的方式，讓小孩在零年級（Kindergarten）、一年級或是四年級等階段加入French immersion。
Ophelia的運氣不太好，Melody只抽到候補籤。
孩子的適應能力就是快，雖然原本希望她能學習法文，但也同時擔心她的英文口語跟不上而遭到排擠，才入學沒多久就驚覺她的中文快忘光了。
前些日子，Ophelia從幼稚園畢業了。
在畢業典禮上，幼稚園長喬伊緊緊地抱了抱Ophelia。
「要記得常常回來玩哦！」喬伊彎身和可愛的小女孩說。「謝謝你一直以來的指教。」喬伊向Jerry伸出手肘，微笑著說。完全不像上週才被對方口頭威脅過的樣子。
Jerry同樣伸出手肘，兩人輕輕地碰撞代替握手。
一笑泯恩仇？
未必。
不再存在利害關係，自然也不存在感情問題。
離開歡樂成長幼稚園，小魔頭Ophelia正式進入加拿大的十三年義務教育體系。
Melody站在寒風颼颼的操場上，幾個要嘛不覺得冷要嘛不怕冷的小孩穿著短袖在為換誰玩盪鞦韆吵得不可開交。
再三分鐘就三點了。
冷風灌進她的衣領，她只能空出左手將外套兩側的領口抓緊。
剛才情急之下，她的Northface外套拉鍊卡住了。晚點再修吧。
口袋中的手機震動了幾次。
燒焦吐司的老闆李這些日子以來發了不少慰問簡訊，她試圖邀請Melody一家參加她準備舉辦的員工服務和平權意識培訓。
「關我屁事？」老公完全沒興趣回信。他脾氣倔起來，誰都勸不動。
另一封簡訊來自Jerry，第一次將接女兒的任務交付他人，似乎不太放心。「接到了嗎？」
「快了。」Melody回答。
「接到跟我說。」
「好。」女兒奴。Melody笑著數落老公，但好心情只持續幾秒。
她感覺自己不斷隨著積雪下陷，腳底下是超過五十公分的新雪。
雪，與加拿大可說是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往年冬季都會給育空帶來可觀的降雪量，在跑車、重機和露營車不得不被雪藏的季節，夏季用來拖小釣船、遊艇或是露營車的四輪傳動GMC皮卡，換拉兩台雪上摩托車外，鏟雪專用的小型推土機更是許多育空人家庭的一般配備。
川普堅稱不存在的氣候變遷，育空人很清楚是在放屁。
現在所謂的冬天，對於老育空人而言根本不算冬天。
「以前我們的冬天是平均負四十度，現在平均負二十，根本是春天好嗎？」一個喜歡倚老賣老的常客和Melody這樣說過。
暖冬雖然歡迎，但整個氣候卻變得難以預測。
上週日的半夜，育空迎來了史無前例的大暴風雪。
平均單月降雪量不會超過三十五公分的白馬，結結實實地一夜之間收下了近五十公分的降雪。
政府花了兩天才初步將道路上的積雪鏟開，一台堵住圓環三天的校車也在大家不懈努力下，於今天上午脫困。
Melody對於自己新手駕駛就能在雪地中自在駕車感到自豪，她終於體會到有車的自由。
她一直很羨慕老公能提早見到女兒，今天她終於如願以償，但以這種方式達到的小確幸有些苦澀。
Melody搓著手，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鐘。
15:00。
登～～～！
一聲低沈單調的鐘聲響起，所有的門同時被推開。
穿著不同鮮豔顏色雪衣的小朋友們蜂擁而出，Melody的雙眼盯著每一扇門，找尋著女兒的身影。
「這是訓導處報告，」不知藏在哪的擴音喇叭傳來一個中低音的女聲，「請下列被唸到名字的小朋友到校長室報到。Ophelia Yen、Ja⋯」
後面的名字Melody已經聽不到了。
「布克曼，接客。」掛在左胸前的對講機傳來代理長官吉的命令。
「媽的，」布克曼嘀咕，他不悅地放下叉子，用雙手輕推桌沿讓辦公椅向後滑開幾寸，他緩緩起身，抓起對講機按下通話鈕：「我在午休。」獄警的作息正常不固定，今天「房客」們特別不安分，他被折騰到三點才有空吃飯。
「真抱歉，打擾到您的美容覺，」吉不藏諷刺地說，「需要叫個putang幫你爽一下？」
Putang是菲律賓語婊子的意思，而吉很清楚布克曼的前妻是菲律賓人。
布克曼瞪了眼在一旁竊笑的菜鳥，摔門離開員工休息室。
為了競爭一個內部職缺，布克曼和吉原本不合的傳言化為現實，同事們已經開了賭局，猜誰會動手揍對方第一拳。
大多數都壓他輸。
前些日子，加拿大迎來了感恩節。
與往年不同的是，家族聚會和派對是不被鼓勵的。
部分高官卻帶頭唱反調，不但動用特殊關係飛到美國度假，不少人還真的帶著病毒回國。
特魯多總理難得動怒，下達徹查這些陽奉陰違的官員。
史考特署長就是受到調查的官員之一。
在他缺任期間，布克曼和吉兩位最資深的二階獄警，輪流代理署長職務。
好死不死吉先代理。布克曼要等兩週後。
吉或許未來會是個好長官，他遠比史考特懂得團結和分工合作。
但那只針對下屬。
或許說除了布克曼以外的所有同儕。
誰叫布克曼公開表態要爭取原本就內定跟他的職位。
布克曼忍住怒火，懲教中心不是個正向能量的工作環境，同事愛什麼的他沒感受到過，他一板一眼的個性也沒讓他交到太多朋友，大家反而更挺吉，他也認了。
就算他舉報對方用性別兼種族歧視性的暗示攻擊他前妻，他清楚沒有人會替他作證。
育空監獄雖不屬於聯邦政府管轄之下，但和皇家騎警合作卻是家常便飯，得到第一手的內線消息是家常便飯。
他們必須知道。
他們必須保密。
他們需要適時調整中心內的空間和動線，來收納那些麻煩的人物。
「接客」是個術語。白馬懲教中心早在三天前就接到消息，這週二會有一批「客人」要「入住」。
Melody她們應該已經知道了吧？布克曼深吸一口氣。
懲教中心知道內線消息多久，布克曼就憋著這個秘密多少天。
他知道，接下來他的租客的生活會因此受到影響。
要不是托週日半夜那場暴風雪的福，或許CRA和皇家騎警會繼續拖下去。
那場雪藏育空的暴風雪，延誤了一架飛往溫哥華的客運班機的起飛。
為了在這疫情戰爭中生存下去，航空公司也必須調整。
過去滿載的客機，會以合理的費用替加拿大郵政運送物資，現在那不敷成本的載客量和全民網購的疫情年代，貨艙比過去更擠更滿更賺錢。
不知道天氣何時會放晴，機長請零星的乘客全數下機至候機室等候，貨運人員例行公事登機將隨機行李和包裹卸下飛機，重新清點整理。
其他貨運人員各個低著頭在暴風雪中加速隨性地例行公事隨便交差，在毫無針對性的情況下，一名沒沒無聞的無名小卒拿起了一個同樣不起眼的沈甸甸的牛皮紙箱，多看了姓名欄一眼，收件人和寄件人他都認識。
這沒什麼意外的，育空就是這樣一個小地方。
問題是收件人前些日子自殺身亡了，他還去參加了哀悼會和葬禮。
他縮著身子抬頭望向候機室的大玻璃，逆風刮來的雪花逼著他瞇上雙眼，他認得那位在黑夜中仍戴著墨鏡的乘客。
「嗨，歡迎光臨俗稱屎坑（Shithole）的白馬懲教中心。各位是第一次入住嗎？怎麼不講話啊？打算幾間房間，單人還是雙人房？」吉嬉皮笑臉地繞著幾位手銬在身後低著頭的客人，站在一旁的獄警只有布克曼對這種低級笑話免疫。
一群白癡。這些人頂多關個兩天就會交保獲釋。
除非能馬上定罪，否則在這麼小的城市惹這群人，只有未來自討苦吃的份。
「我妹妹呢？」戴著金項鍊穿著黑色無袖背心的壯漢惡狠狠地問道。
「別急，她的房間會在那附近的。」吉側頭示意，兩名女獄警從騎警手中接過早已花容失色的丹妮碧琦，牽著她準備離開。
「牛仔！」丹妮碧琦再次爆哭起來，「我的孩子們呢？我要看看我的孩子！」被攻堅時，無辜的孩子眼睜睜地被社工人員帶走，丹妮碧琦當場崩潰。兩名女獄警冷冷地架著她離開。
「你們要帶她去哪？」牛仔掙扎著，兩名騎警勉強地壓制住他，當未婚妻離開視線，他頓時像洩了氣的氣球般，整個人瞬間小了一號。
「別急，你朋友們早就到了。布克曼，把他帶走。」
布克曼很想生氣，這舉動明顯違規。
雖然他們必須將名牌別在身上顯眼處，但不表示發音需要讓犯人知道。
吉刻意將自己的名字唸出來，等於將自己推向危險。
布克曼拽著不再掙扎的牛仔，經過吉的面前刻意用嘴形向吉罵了個「幹」，吉只是笑得更燦爛。
「我接到你女兒了。」Melody按下擴音鍵，Ophelia正坐在副駕開心地哼著Super Junior的歌。
「順利嗎？」
「很順利啊，不過———」
「爸爸，我喜歡媽媽接我耶！tomorrow也可以媽媽接我嗎？」女兒興奮地問。
「所以妳不喜歡爸爸接妳嗎？」
「喜歡，but我想媽媽pick me up耶。」女兒童言童用地說。
「我每天接妳耶！沒良心！以後不買麥當勞給妳了！」
「Fine⋯⋯你can來接我⋯⋯」Ophelia被迫無奈地說。
「不要跟你女兒吃醋啦！」Melody摸摸愛撒嬌的女兒的頭。
「所以你覺得怎麼辦？」Melody口氣一轉。
「說不定也是好事，」Jerry聽上去似乎吐了口氣。要是在過去，Melody肯定會認為Jerry在抽菸，但其實老公已經沒抽菸一年多了。這吐氣不過是個不自覺的習慣。「妳已經累積了一些『Canadian experience 』了，我之前不是一直建議妳換工作？這說不定就是個再好不過的機會。」
「嗯，我先回家修履歷吧。」
「晚上見。對了，妳剛才有說個『不過』被妳女兒打斷，不過什麼？」
「沒什麼，剛才你女兒被叫去校長室。」
「她怎麼了？！」
「妳跟爸爸說，妳怎麼了？」
「I’m a Shining Star！（我是閃亮之星）」小魔頭的腦迴路已是以英文為主。
「什麼？」Jerry堅持儘量用中文和她溝通。
「好像是個熱心助人獎。」Melody搭腔，驕傲地撫摸著女兒的頭，另一隻手拿著一張黃色的獎狀。
「她的雞婆居然這麼快就被認證啊？」
「你講話怎麼這麼不討喜啊？嘖！」Melody訓了老公一下，但她聽得出來，Jerry也和自己一樣，很為女兒感到驕傲。
一家三口在一天之內兩好一壞，算是很不錯的一天了吧？Melody心想。
【惡靈惡靈年十一月四日】
麥肯錫清了清喉嚨，鼻頭對準架在面前的麥克風。
「各位媒體朋友早安。這是一個由國家稅務局與育空省皇家騎警的聯合聲明。」他不安地看了看四周，雖說是聯合聲明，但稅務局的代表根本不在場。
「昨日上午，育空皇家騎警和國際稅務局對幾個地點同時發起了蒐證。地點包括市中心、吹哨灣、狼溪和河谷鎮，我們有足夠的證據顯示上述地點涉嫌從事毒品走私、洗錢、逃漏稅，全數涉案人員皆已交保獲釋。
更詳細的報告會在後續幾週下再向民眾更新。謝謝。」
⋯⋯未完待續⋯⋯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