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山的Kosrae海景)
手機鬧鐘將我從一個可有可無的夢境中拉回現實,將沒有連網開著飛航模式的手機上擾人的鬧鐘關掉後我洗了個久違的晨澡。
自從有了小魔頭後,我幾乎遺棄了這個一天梳洗兩次的習慣。
我孤單地坐在飯店餐廳裡,空盪盪的餐廳只有我一個客人,為了節省時間,我點了第一個看見的食物,其實並不是很在乎自己點了什麼,然後向服務生要了杯免費的咖啡,順便告知我不需要奶精跟糖。
被手機遊戲和網路制約的我,迫不及待地連上免費網路登入遊戲,每日任務加上耗費完所有遊戲體力的時間大約需要兩小時,一天大約三次,要不是遊戲內容本身夠吸引我,我一定會責怪自己將四分之一天的時間和為此需要充電兩次的手機花在一個遊戲上,但這就是現實,我被它完全制約。
好在遊戲更新後有自動過關的功能,也省得我必須一直盯著遊戲畫面,只需定時碰碰手機面板就好。
服務生將我點的培根蛋餅送上來,我細嚼慢嚥地吃完它,反正不急,才剛過十一點半,早餐午餐一起解決,反正遊戲體力還要慢慢消耗。
然後就是出門探險的時刻。
(圖片來源 : Google。科斯雷的橘子是綠皮的,據說果肉鮮甜多汁,等到橘皮變橘色就老了。)
我向服務生詢問了探險的路線,離開鸚鵡螺前,還在大廳白牆上掛著的地圖確認了方向。
我要去找橘子了!
我出門向右轉沿著海灘往前走,在交代的路線左轉,繼續筆直向前晃。
沿路風景很美,左側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雖然藍天被棉花糖般的白雲遮住,海平面因此變得模糊不清,但看到廣闊的海岸總是讓人心曠神怡。
右側則是一座座連綿起伏的小山,服務生說『睡美人』是不能錯過的美景。我想她應該就是指我眼前這片小山脈。
好像到哪都有人把山用『睡著的人』命名,台灣還是哪裡好像也有什麼臥佛山之類的,不過我對那興趣缺缺。
我沿路邊走邊拍照,還不忘要找尋大家口中的橘子。
但好不容易找到的第一間小店跟我說橘子賣完了,而第二間小店也說橘子等星期一才會有,那時我已經回去了!
第三間、第四間到處都沒有橘子,糟糕!我的任務失敗了?
我隨便抓了個路人,他看起來像個乳臭未乾的小混混,帽子反戴穿得嘻哈,赤著腳站在路邊嚼著檳榔。
但他的反應讓我頓時後悔腦中閃過的想法。
『你要找橘子?我帶你去!』赤著腳的他說完便與我擦身而過,看我沒反應還用手揮了揮示意我跟上。
他領著我穿過沒有橘子的四號店,經過三號店門前突然右轉進入一個小巷,我猶豫了兩秒才跟上。
他帶著我越走越深,在這個人煙稀少的山島裡,巷子裡更是冷清。
我評估著眼前的狀況,認為若發生什麼事,我應該能撂倒他。
我偷偷將相機放入胸前的背包,提高警覺。
身至三公尺高的巨石高牆內,赤腳男的腳步突然停止,他抬頭盯著樹梢,我與他保持三步左右的距離。
『幹!沒有!』他轉身面向我。『橘子被摘光了,我等等去幫你找一些!』說完就要離開執行任務。
『沒關係!』我將已經跑開的赤腳男叫住,『我自己找就好,這樣比較有趣。』
赤腳男站在原地想了想,點點頭說:『雷盧遺跡 (Lelu Ruins) 裡面可能還有些野橘子。』
『雷盧遺跡在哪?』
赤腳男爽朗地笑了笑,他指著光著的腳丫子說:『在你腳下啊嘻嘻!』他趁我看著自己雙腳的時候一溜煙地跑開了。
原來,我無意間被引到了科斯雷島有名的遺跡之一,雷盧遺跡。
(雷盧遺跡一角。)
(很難找出曾經繁華的證據。)
(斑駁難辨的解說牌。)
雷盧遺跡與復活島石像和波納佩的Nan Madol (南馬都爾)並列「南太平洋的奇蹟」,不但擁有豐富的文化色彩,更具有非常強烈的歷史意義。
當然,以上論點是對於像妮可羅賓那樣的考古學家而言啦。
雷盧遺跡是在西元1824年被法國人和西元1827年的俄羅斯人發現的,當時的考古學家跟科學家一致認同他們眼前的這堆亂七八糟的石推土牆曾是科斯雷島上的首都,是西元1400年就有蓬勃且完善的經濟體系跟社會階層制度。
遺跡裡到處有方形的告示牌,講解此處原本的功能,但久未修繕的告示牌上的字跡早已斑駁模糊,很難了解上面的字句,只能勉強知道我站的地方曾經是個繁榮的市集。
歷史學家根據遺跡的證據,推斷出這裡曾居住著四千到六千名居民,並且分成王族、酋長、小酋長跟平民四個階級。王族當然只有一個,酋長約二十個,約五十個小酋長,其他人都是平民。
王族統領著城市,將大部分的地分配給酋長治理,而酋長又將土地交付給小球場管理,專門向分配到土地耕作的平民抽取稅收。
我走在四面用巨石堆砌而成的高牆內,揣摩著六百多年前的繁榮,這片土地曾是個堅固的城堡,如今只剩雜草叢生的廢墟。
然後,我一顆橘子也沒找到。
任務失敗。
(躺在海邊的廢船。)
(在海中打排球的孩子們。)
(會俯衝到我面前的紅色憤怒鳥,難道我這麼像綠豬??)
(睡美人山)
身為觀光客的特權,就是可以隨意地將當地人行以為常的景象跟現象鎖進相機裡。
找不到半顆橘子的我沿著海岸線慢慢往回走,手中拿著相機隨興地拍照。
拍了無數張飯店服務生口中的『睡美人山』,拍了停在海邊的廢船,拍了停在電線上的憤怒鳥,拍了與飯店後院品種類似的黑背招潮蟹,然後拍了在漲潮的海灘上打排球的孩子們。
這裡的一切都很原始,從某些面向看來,這裡比馬紹爾更落後,但我卻在科斯雷人的臉上看見馬紹爾人臉上不曾出現的那種單純的快樂。
可能是住在馬紹爾這幾個月來,每天跟他們爾虞我詐,鬥智鬥勇,我很難在他們身上看到優點,亦或是我的直覺真的沒錯,科斯雷人真的比較快樂?
而且他們的英文程度也好很多,我可以順暢地溝通。
回到了無所事事的鸚鵡螺,已是下午四點半,下午四點到六點是餐廳的酒水Happy Hour。
這些篤信基督教的南洋小島國教堂的權力是非常強大的,它們往往可以左右政治決策,甚至有立法的能力。
在科斯雷,只有周一到六可以喝酒,週日喝酒是禁止的。
週日同時也禁止釣魚跟在海邊撿貝殼,我沒問為什麼,反正我並沒有到處撿紀念品的習慣,因為聽過太多禁忌。
我走進空無一人的鸚鵡螺餐廳,整間旅館還是只有我一個客人,一個服務生懶散地癱坐在沙發椅上打呼,另一個則低著頭在用手機,看見我走進來後才遲疑地給了我一個微笑。
『一瓶海尼根。』我在打呼的服務生旁坐下,雖然餐廳很大,但只有沙發區才能收到微弱的無線網路訊號,我必須趕緊與世界接軌,除了有遊戲的體力需要耗費以外,還有莫名的網癮需要被滿足。
海尼根瓶子敲在玻璃茶几上清脆的聲音打斷了身旁的呼聲交響樂,他略帶歉意地打算離席,我揮揮手示意不用麻煩,剛睡醒的服務生搔了搔頭伸了個懶腰。
『你逛得如何?』剛睡醒的服務生問道。
『我意外地逛進了雷盧遺跡,也看到你們推薦的睡美人山,這裡很美,但我沒找到橘子。』
是的,我真的有把買橘子的任務放在心上,沒買到回去不好交代。
『是喔?』服務生挑眉,『我晚點出去的時候幫你找找看吧。』這裡的人真的很友善,我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所以你覺得睡美人山美嗎?』
就山啊…『嗯,很美!』我有點口是心非,但畢竟天然的景色的確就是很美。
『你要聽睡美人山的由來嗎?如果不打擾的話。』服務生盯著我手機裡正在自動導航的遊戲。
『願聞其詳。』我將手機放在茶几上,第一次拿起冰鎮的啤酒瓶吹了一大口。
服務生搓了搓手,有種蓄勢待發的感覺。
『科斯雷島有個暱稱叫做睡美人島,也就是因那片山脈而命名的。傳說這裡曾經住著一位令男人朝思暮想的美麗女子,她的美貌甚至吸引了神,讓許多神不惜化身為人來追求她,最後甚至因為她而大打出手,釀出許多天災。
分裂的眾神終於達成協議,決定用法力將這個紅顏禍水給除掉,才能免去大家對她的迷戀,就在眾神們決定的同時,其中一個神偷偷地跑到美女的面前,告訴她大夥的決定,美女苦苦哀求神明放她一條生路,但這位爆料的神自視無法抵抗眾神之力,於是將美女帶進了森林,請她在一池湖水邊躺下後便施展法力將她便成了如今眼前的睡美人山。
喔對了,據說美女被變成山的時候正好是來月經,所以在睡美人山的鼠蹊部的位置有塊紅土平原,那裏的土質非常豐沃,當地人們都拿那種土種植農作物跟你要找的橘子。』
他在敘述的過程,提到了很多位神明的名字,但沒有一位是我耳熟能詳的,我一度懷疑是希臘神話,但服務生搖了搖頭說不是,我也暗自咒罵自己白癡,希臘跟這個南太平洋的小島可是隔著整個亞洲大陸,怎麼可能是希臘神話?
『是道教的神嗎?』有眾多神明的宗教,道教也是數一數二,心術不正的程度完全不亞於希臘神話裡的眾天神,看西遊記就知道。
服務生還是搖搖頭,他甚至不知道道教有什麼神。
難道是基督教?不過基督教不是只有三位一體的神嗎?哪來的眾神?
明顯是基督徒的服務生還是笑著搖搖頭,他也回答了我早已知道的答案:『基督教只有一個神,和他的兒子耶穌基督及聖靈,統稱三位一體的全神。』
好吧,我不問了,大概是什麼島國之神吧,反正他說的名字我沒一個記得住,我悻悻然地聳聳肩,把最後一點啤酒喝乾後又點了一瓶。
接著我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到快六點,桌邊的啤酒瓶一共四個,我本來也想請他一瓶,但他說上班時間不能喝酒。
但是可以跟客人閒聊,因為我是唯一的一個客人。
他看了看時間,跟我說Happy Hour要結束了,是否還要再來一瓶?
看我搖頭,他便起身說要出門找橘子。
到我吃完晚飯,手機終於快要沒電時,他才回到旅館,略表歉意地說他沒有找到橘子。
『沒關係,我有機會再來的時候會請你們先幫我買好的。』
他失落的眼神突然發亮,趕緊要我保證我會再度光臨科斯雷,我順口就答應了。
因為我的確買了三個月後再來科斯雷島的來回機票。
趁著手機症在充電的同時,小說已經只剩下三十頁,房間十五吋的小電視裡正在重播紐奧良鵜鶘對鳳凰城太陽的比賽。
Anthony Davis今天似乎發揮得不是很好,連同整隊的命中率低迷的狀態下,讓擅於跑轟戰術的太陽隊打得滿地找牙,相較於去年衝刺季後賽的氣勢,今年的鵜鶘真是慘不忍睹。
我故意放慢速度仔細品嘗剩下的三十頁,然後洗了個比平時還久的熱水澡後,再意猶未盡地跑到公共區域將好不容易充到40%的手機電量榨乾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鑽進被窩。
距離Morning call的時間剩下四小時。
(空蕩蕩的機場"大"廳。)
我是第一個抵達國際機場的人,連地勤人員都不見蹤影,整個機場大廳黑漆漆的,但機場大門兩側敞開。
其實根本就沒有門,科斯雷機場的大門只有門板,連能推拉的門都沒有,非常精簡。
我坐在長凳上等待地勤人員來上班,時間剛過六點,約十五分鐘後才陸續有人出現。
他們慢條斯理地幫我辦理好登機手續卻不給我登機證,要我再坐回長凳上等海關來上班時交付機場稅才能將登機證給我。
這一等又是半個小時,嚼著檳榔的胖海關才徐徐地飄進他的辦公桌,我終於拿到了回家的門票。
陽春的科斯雷機場在歡送我離開前再次讓我驚艷,包含我只有四名旅客的波音737在我眼前降落了,在這個不需要廣播設施的機場中庭,地勤人員跑到我面前通知我登機,我與另外三名旅客提著行李魚貫地走到安檢區準備通關。
我排在一個披著雷鬼鞭髮型的澳洲人身後,發現安檢區沒有金屬感應門和檢查行李的X光機。
安檢人員要求澳洲人將所有行李打開,然後用探測棒有點過於仔細地在他身上繞了三圈才放行,對我也是同樣的待遇。
嚼著檳榔的矮小海關用探測棒在我身上游移,連我臉前都晃過三遍,我很確定他繞過我頭頂時有偷偷墊腳。
一個半小時後,我又要回到在下一個時區的馬紹爾群島。
這個說走就走的短暫旅程也暫時告一段落,下次我一定會買到傳說中的科斯雷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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