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小島會愚蠢到選擇在跨年期間斷網,但仔細想想其實是個絕頂聰明的決定。
所有島民都有親戚住在外島或是國外,倘若讓這些越來越依賴網路的民族在跨年夜集體使用網路和在海外的親友聯繫,以島國電信NTA現有的GPRS網路系統肯定負荷過重。更何況網路免費電話根本賺不到錢,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當然得避免。
「封街派對」是島國的跨年傳統,所有島民都會聚集於此慶祝新的一年到來。派對會有攤位和樂隊,平時十點過後禁止當街喝酒的禁令也暫時無效。這是島國的傳統,但科技正在破壞這一切。
隨著島民逐漸依賴網路,「封街派對」一年不如一年,許多攤位消失了,許多樂隊解散了,更多人選擇在家裡用網路開轟趴,「封街派對」的傳統正受到威脅。
好在島國終於要升級4G,藉由這個理由更換海底電纜又能避開最高乘載的跨年再完美不過。更完美的是,所有人還是會想要聯絡親友,電話卡的收益讓島國電信在跨年夜大賺一筆。最完美的是,沒了網路的島民只能集中到封街派對上慶祝跨年。一石三鳥。
這故事告訴我們不要低估島民的智慧,也提醒大家不要忽視我陰謀論的實力。
聽完我的陰謀論,錦航大笑說:「你的陰謀論很精彩,但你高估了他們的智商,他們絕對想不到這麼多。」
沒有網路的日子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熬。
或許因為我事先下載了上百部的電影和美劇,也或許是我和美麗買了許多新書當聖誕禮物,這些庫存足夠我熬過至少三個月。
我開玩笑的,拜託NTA一定要信守承諾如期復網啊!
沒了網路,一天二十四小時似乎變長了。得找些樂子。有些一直掛在嘴邊卻沒有付諸行動的事情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刻準備的。
例如跟鄰居借羊。
Brian家養了兩頭山羊,母子,咩咩聲不時傳入開心農場內,小魔頭總是指著牆大喊:「山羊!Goat!」牠們整天都低著頭吃草,每次帶小魔頭路過我都跟她說改天要借來家裡看看玩玩。說了幾個月都沒有動作,今天是2016年的最後一天,該兌現承諾,已經夠肥不能再做個食言而肥的爸爸。
「嘿,我是Brian的朋友,也是你們的鄰居。我希望能借你們的羊來幫我的院子除草,不知道方不方便?」我走進鄰居開放式的前院,兩隻狗警覺地向我走來,一個挺著啤酒肚的大叔咻咻地揮手驅散牠們,順手遞給我一罐冰鎮啤酒。
「新年快樂!」大叔說。
「新年快樂!」我和他碰杯。
「我們正愁著飼料不足呢!快把牠們帶走!」大叔說,「你看,我們都得把牠們綁到對街去吃草了,因為我們的草都被嗑光了。這些傢伙可是24/7的專業除草機,見綠就啃!我叫Rob。」我們握手。
就這樣,我將兩頭山羊牽回家拴在開心農場一塊長滿雜草的空地上,繩子的長度控制在半徑一點五公尺左右,剛好碰不到辣椒樹和芥菜花,並在第一時間就抱起小魔頭出去獻寶。
「看山羊!Goats!」忙著除草的山羊邊咀嚼著綠葉邊拉出黑豆般的便便,無視小魔頭的興奮。
「就叫她「黑妞」吧!」毫無命名天份的岳父私自決定。
「好俗!不要!」美麗第一時間反對,為了拯救新寵物。
他們在聊的不是借來的兩頭山羊,沒必要幫借來的山羊取名字,雖然我默默地幫山羊媽媽取名「喜美」,小山羊叫「開泰」。
他們在命名的是新抱回來的小黑狗。自從嘟嘟過世後,開心農場只剩三隻母狗,岳母一直希望家裡能有隻公狗。在這個沒有寵物店和獸醫的小島,領養是唯一的途徑,而養狗是小島的防盜必需品。
雖然「黑妞」是隻母狗,但牠的父母都是大型犬,所以在牠斷奶的第三天就趕緊帶牠回家。
「給牠取個英文名字吧。」岳母逗弄著小狗說。
我決定不參與這個任務,岳父覺得動物就是要用俗又好記的名字就好,而岳母⋯⋯基本上她插話之後,聽她的就對了。我懶得表示意見。要我看來,他們都完全沒有命名天份,就算是英文名字也同樣沒有創意。
如我預測,小母狗的名字由岳母決定,叫做「Jessie」。了無新意。
院子不時傳來狗的慘叫聲,好奇的狗兒們去逗山羊,被護子心切的羊媽媽用羊角拱得人仰馬翻。已經看過太多隻小狗的小魔頭吵著要再出去看羊,卻被牆上的稀客給暫時吸引了注意力。
「壁虎,gecko。」我指著牆上膚色不透明的兩棲類。
「屁股,toto。」牙牙學語。不過屁股配ToTo也沒錯就是了。
壁虎的吸引力只有在牠一溜煙消失以前,小魔頭繼續吵著要看羊,反正我們也沒有網路,沒有理由拒絕。牽羊回來的真正目的就是給她看的。就這樣,整個下午我們都陪著小魔頭在豔陽下盯著兩頭不停吃草的山羊母子,直到日落。
封街派對開始了,音樂從不遠處不斷傳入開心農場。
「我們出門逛逛吧!」岳母催促著我們。她並不想去逛,但超級好老闆的她答應修瑟琳和瑪姬會帶她們去玩,再不情願也得履行承諾。
修瑟琳和瑪姬早就在小店門口等我們,倒霉需要上班的緹歐則得到十塊錢的加班獎金和一瓶上班時間不准喝的紅酒。
人潮很快地就將我們沖散,兩位和岳母借到錢的員工早就不知道跑哪去,而美麗則和香慈吊車尾邊走邊拍照。香慈是位常駐在島國醫院的台灣護理師,自從常被岳母邀請來開心農場吃飯,她已經忘記減肥二字的部首和筆畫。要在開心農場裡變瘦,除非... 好像沒有除非,連湯姆克魯斯都辦不到。
封街的馬路變成大舞池,只要敢秀,整條馬路就是你的大、平、台。到處都有人在跳舞,島民的舞步與台客的方塊步異曲同工,但他們的手勢沒有那麼複雜,要學很簡單。雙手向外延伸,做出飛機起飛的動作就算學會了,偶爾再揣摩飛機遇到亂流的感覺,就更險象環生了。
「跳電樂團」和「靠牆樂團」隔著馬路叫陣比人氣。「跳電樂團」雖然一直跳電,但他們搭了舞台,黑漆嘛嗚的卻仍有居高臨下的氣勢。只是每次唱到高潮就跳電,情緒很難連貫。「靠牆樂團」似乎整團在開場前就喝醉了,所有人包括鼓手都一字排開地靠在牆上,唯一證明他們清醒的證人是不漏拍的音樂。
將早已按捺不住的小魔頭送回家後,我們等到十一點四十分再次前往封街派對等跨年煙火。少了抱在手中一直躁動的小魔頭,我終於可以好好放鬆。
每個攤位賣的商品都差不多,島民最愛吃烤肉,一年四季每天都吃烤肉,跨年當然也沒有別的創意,烤五花肉、烤雞腿、烤火雞七里香⋯⋯全是烤肉。在這整條都只賣同樣商品的夜市裡,只要有點創意就能賺到錢。「寶島」當然也是主推烤肉,同時也賣台式珍珠奶茶。珍奶銷量一炮而紅,供不應求。忙著包裝的錦航騰出手遞給我啤酒時說:「早知道就只賣珍奶就好了,烤肉根本賣不動!」其實他們的烤肉也是賣得最好的一家。
碰!碰!碰!
?!跨年了嗎?我看了看手錶,才五十二分。
跳電樂團的主唱趕緊說:「已加辣(還沒)Happy New Year!」台下哄然大笑,我們也被那幾聲奧炮搞得哭笑不得。
5、4、3、2、1!Happy New Year!
歡呼聲此起彼落,但遲遲等不到期待已久的跨年煙火。原來七分鐘前那幾聲奧炮就是島國跨年的所有煙火。
「吼唷!我期待已久的煙火就這樣哦!」明天上午還要參加元旦升旗,早已累得用意志力在支撐的香慈發出體力透支的哀號。
「妳別急,等我!」錦航語畢跑開,五秒鐘後又跑回來,身後幾條金色小蛇急速向上竄升。
碰!碰!碰!碰!碰!
寶島專屬的煙火在我們面前炸開,寶島的兩位員工批起了三太子跳起歪七扭八的方塊步,同樣期待煙火的陌生人也蜂擁而至拍手叫好。
回到開心農場,喜美和開泰的除草工作仍在默默地進行,必須參加元旦升旗典禮的香慈明知故問地問道:「你們明天會來升旗嗎?」她睡眼惺忪又依依不捨地打開車門。
我搖頭,興致缺缺。元旦升旗應該不會有有趣的題材。
「以前在台灣都沒這麼愛國,現在也不再是少女了,還是睡覺比較重要。」美麗搖頭。
「哈,新年快樂。」香慈舉起手中的啤酒。
「新年快樂!」我和美麗舉杯。
2017年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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