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也極其陰森的和平公園) (圖片來源 : Google)
警察是不抓酒駕的,反正這個只有一條主幹道的環礁小島平均車速只有二十公里,想撞傷人需要的是技巧,不是酒精。
不抓酒駕還有另一個原因,警察執勤時自己都在喝酒,要是還沒喝醉的話。
老霍是個送貨員,他每天的工作就是開車島頭島尾地運送物資到叫貨的小店,在這個龜速的小島上開車,一天頂多兩趟就可以下班。
他以前在台灣是開計程車的,自然是個開車的高手,在島上開車不免有種龍游淺灘的感覺。
島民是不需要考駕照的,一旦到了合法年紀,帶著身份證就可以到警局領駕照,會踩油門跟煞車基本上在島上就算是會開車了。
老霍嚼著檳榔抽著菸,一如往常地開著載滿貨品的發財車往叫貨的客人那開去。今天是他目前為止最遠的行程,叫貨的客戶是台灣農技團,基地在環礁的最尾端。
依照這種車速,大概要開兩小時。老霍嘀咕。
前面的計程車時速只有十公里,連光屁股的小孩子跑得都比它快。
他好不容易開過了機場,距離農技團的所在地已經不遠了。
機場是個分隔點,出機場往右是市區,人口密度最高的半邊島;往左則是富人區,人煙稀少的島的另一半,許多達官顯要在這都有別墅。
農技團基本上自力更生,幾片種有各種蔬果的混合式農地附近,搭配著豬舍雞舍和鴨舍。
雖然農技團有著全島最新鮮豐盛的農產品,但香蕉樹永遠不可能長可樂,豬再怎麼配種也不可能生出洋芋片,而只要是人,再怎麼養生,總會想要偶爾吃些一目了然的垃圾食物。幾個月只叫一次貨,但金額龐大,算是潛在優質顧客。
農技團的團長是個脾氣太好的好好先生,總是會額外給司機一些車馬費和新鮮蔬果,所以公司同事總是搶著要送這批貨。
這次終於讓老霍搶到單。
一個人開車是很無聊的,尤其車上的空調和收音機早就作古,發財車後方的置物區又破了個大洞,偶爾貨品還會掉落,讓幸運的島民撿便宜。整台車除了能發動和排廢氣以外,基本上是塊笨重的移動廢鐵。給美軍拿來做飛彈試射的靶車嫌小,拿來運送貨品又嫌太破,只能說老闆太摳,遲遲不肯買新車。
開車過於無聊的老霍不知何時玩起數數的遊戲,數他一路上看到多少島民。
兩百二十七。
兩百二十八。
兩百二十九。
閒閒沒事在路上閒晃的島民從來不缺貨。
路邊有塊水泥空地,中間立著一個碑,上頭寫著【和平公園】,公園裡一個人也沒有。
『這公園還真他媽的小。』老霍喃喃自語。
前方突然出現一叢島民,黑壓壓的至少四五十人。
『哇,這怎麼算?』老霍緩緩放掉油門,他可不希望漏數。
車子漸漸靠近人群,老霍才發現他們並不是島民,所有人都身穿軍服,操著步槍,成二路縱隊筆直向前。
『軍隊操練?馬紹爾有軍隊嗎?』老霍疑惑。
這些軍人的膚色很白,個子不高,領隊的軍人還拿著一張白底旗子中間斗大一顆紅色圓形。
日本兵。
『島上怎麼會有這麼多鬼子兵?』老霍不解,但沒忘了數數。
兩百三十。
兩百三十一。
兩百三十二。
…
…
…
領隊的日本軍官似乎偷偷瞄了他一眼,他不以為意地繼續數數。
數字算完了,總共四十六人。
老霍踩下油門離開。
貨物順利送到農技團,可惜團長不在,相對小氣的副團長只給了老霍幾根菸。
老霍暗自不悅自己倒楣的運氣,開始往回開,此時天色已晚,慵懶的太陽已經半沉入大海,將雲都染成粉紫紅色的火燒雲。
老霍不是個浪漫的人,身旁也沒有可以浪漫的對象,路上只有他一台破車。
再美的景色也就是景色,不具任何意義。
高聳的衫樹阻隔了剩餘無幾的光線,老霍再次來到和平公園。
公園前的路段似乎有臨檢,老霍慢慢停下。
是方才途中遇到的日本兵。
日本兵有權限臨檢嗎?老霍納悶。
他正要搖下窗戶,右腳卻自發性地踩死油門,破發財車發狂似地往前衝,撞斷了對街的椰子樹才終於停下來。
老霍在醫院急診室悠悠轉醒,冷白的日光燈顯得過於刺眼,老闆不悅地站在一旁,用蹩腳的英文與醫生溝通。一個指甲骯髒的老護士發現病人醒了,趕緊通知醫生,並拿起病歷表鬼畫符。
『你怎麼搞的啊?車子都撞毀了!損失慘重啊!』
能有多慘,不過就是一輛破車,一千元都有找。老霍想嗤之以鼻,但胸口一陣劇痛。
『你的肋骨斷了三根,右手和右腳都有骨折,需要好好休養。』醫生告知。
『外國人的醫藥費很貴啊!我一定要從你的薪水裡扣!』老闆在一旁嚷嚷,醫生聽不懂,乾脆當沒聽到。
車再破,也是老霍撞壞的,老闆要他賠,他也只能認了。只要以後不要再讓他跑農技團的單就好。
他沒敢告訴老闆,他之所以會出車禍,是因為看到一群沒有腳沒有影子,還面如死灰的日本兵拿著步槍瞄準著他的車準備射擊。
誰也不會相信啊!
來島上夠久的人都知道,日本曾在一戰時期佔領過馬紹爾,直到二戰過後才轉由美國統治。
在二戰即將結束前夕,駐紮在島上的日本軍隊得知日本潰敗,且命令他們戰至最後一兵一卒時,島上的日本軍人集體在一塊空地上切腹自盡。那塊空地被島民清理乾淨後便成為了現在的和平公園,雖然是塊適合孩童嬉鬧的空地,但就連會把家人葬在家中客廳的島民都鮮少到公園上閒晃。
已經有太多人遇見這群陰魂不散的日本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