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並沒有任何小魔頭熱痙攣的照片，當下已經快嚇死了，真的以為就要失去女兒，大家還是看看可愛的照片就好)
2015倒數第二天對Lia媽和我，甚至是在場的所有家人來說，都是一個夢魘。
鬼故事或是恐怖攻擊都比不上那三十分鐘來得可怕，就連現在想起，都還是全身起雞皮疙瘩。
因為當下我真的以為自己就要失去小魔頭了。
一個極其平常的週三下午，我趴在床上用手機寫著某一篇的《馬紹爾傳奇》，Lia媽坐在地上陪小魔頭讀書，放在腳邊的筆電正播放著Lia媽最心愛的V6新MV。
一切都是如此平凡。
再半個月就滿週歲的小魔頭看膩了Lia媽手中的《從頭動到腳》，墊腳站在自己的書櫃旁翻箱倒櫃，地上已經丟滿了她暫時不想看的書，書櫃上剩下《棕色的熊，你在看什麼？》、《好餓的毛毛蟲》和《ABC大遊行》。
『你猜你女兒會挑哪一本？』Lia媽滿懷愛意地看著小魔頭。
『毛毛蟲。』我也常唸書給小魔頭聽，這三本書在女兒心目中的先後順序我還是有底的。
小魔頭的手果真停留在《好餓的毛毛蟲》上，似乎在猶豫什麼。
『被你猜對咧！』Lia媽轉頭佩服地看著我說。
咚。
小魔頭跌倒了，小腦袋撞到腳邊散落一地的書。
『小寶貝，妳怎麼啦？』Lia媽趕緊上前安撫，在小魔頭哭出來之前。滿十一個月時學會不需要攙扶就能走兩步的小魔頭，走路還不是很穩。
我才轉頭繼續寫作，Lia媽居然開始尖叫。
『老公！你女兒不動了！你快來看啊！』
不動了？
什麼意思？
我腦中一片空白，無法吸收這句話。
『老公！Lia翻白眼了啦！』Lia媽急哭了。
小魔頭四肢僵硬微微抽慉倒在書堆裡，小小的雙眼往上吊，口中還發出幽幽的嗚嗚聲。
我嚇壞了，愣在當下。耳邊Lia媽的尖叫哭聲彷彿很遙遠。
『快救救我女兒啊！』Lia媽已然崩潰。
我趕緊抱起小魔頭，第一次感覺到她肢體的僵硬，她全身的肌肉都在用力。
『好像全身都在抽筋！？』
『寶寶！寶寶！』Lia媽挨在我身邊，趕緊將手指伸進小魔頭嘴裡，深怕她咬傷舌頭。
岳母急哭了，雙手撐在沙發沿上支撐著發軟的雙腿。
岳父沒多說什麼，眼神乾著急。
Lia媽的弟弟和弟媳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也只能乾著急。
我狼狽地穿著睡衣睡褲開著車，花容失色的Lia媽緊緊抱著小魔頭在後座哭哭啼啼。
小魔頭已經不再僵硬，但受到驚嚇的她縮成一顆球塞在媽媽的懷中，一直哭鬧。
Lia媽不斷低聲安撫，珍珠大的淚珠一直滴在小魔頭的臉頰上。
島國的醫療資源是匱乏的，馬紹爾國立醫院是出名的散漫，大人生病就算了，只要不是急診，我們都還能應付。
但現在是小魔頭出事了，我們完全不敢考慮散漫的大醫院，我驅車前往島上唯一的私人家庭診所。
診所主人是位菲律賓籍的醫師，有個很好記的名字，叫做皮亞諾，用英文唸叫做“Piano”，鋼琴的意思，但他的聲音並沒有那麼和諧好聽，反而更像走音的低音提琴。
『怎麼了？』坐在辦公桌後方的皮亞諾醫師問道。
我抱著魂不守舍的小魔頭看著Lia媽，以為她會負責闡述狀況。
她嚇傻了，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我只好趕緊接話。
『我女兒剛才突然四肢僵硬倒地，還翻白眼。請醫生幫我們看看她怎麼了。』
皮亞諾醫師並不急著拿起聽診器，他甚至不急著做任何動作。他只是坐著，前後搖晃著他的牛皮辦公椅，被老人斑包圍的雙眼透過厚重的老花眼鏡盯著在我懷裡哆嗦的小魔頭。
全身發抖的小魔頭抱我抱得很緊，她似乎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但我看得出來她暫時沒有大礙，只是驚嚇過度。
『嗯，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大概半個小時前。』
『先前有任何感冒症狀嗎？』
我看了看Lia媽，她搖搖頭。『沒有。』
『嗯。』皮亞諾醫師不疾不徐地點點頭。
『請問這是什麼情況？我女兒還好嗎？』
『這可能是熱痙攣，醫學上也沒有解釋發病的原因。』
『這是很嚴重的病嗎？這要怎麼治療？』聽到是病，我開始著急，一旁的Lia媽眼眶又開始泛淚。
『也不算，先生您先別著急，這不是什麼大問題，許多幼兒都會有熱痙攣的經驗。』皮亞諾推了推老花眼鏡，『在醫學界，我們俗稱這是“老奶奶綜合症” (Grandma Syndrome)，因為她就像老奶奶一樣會手腳不自覺地抖動。』皮亞諾笑著說。
『所以這該怎麼治療？』我追問。我才不在乎你們醫學界取的什麼外號，不知道最好，知道了才沒好處。
『不用治療。』皮亞諾聳肩，『這不是什麼大毛病，只要回家觀察幾天，沒有重複發作就不會有事了。』
『真的嗎，醫師？』
『人類的腦子是很深奧的器官，我們至今都尚未了解整個大腦的構造，』皮亞諾侃侃而談，『要是我們每個人的的大腦都是一台電腦的話，幼兒的大腦就是一台全新的電腦。而相信我們都有這樣的經驗吧？新的電腦總是需要一些時間讓零件們互相磨合，偶爾會出現當機的現象也是正常的，就是那個常常會看到的藍屏。你懂我的意思？』皮亞諾手中畫出一個虛擬的框框。
我點點頭。
『幼兒的大腦處於快速發育的階段，還有許多神經還沒完全發育好，或是還沒辦法處理大量的資訊，所以偶爾會出現藍屏的現象。只要不要頻繁地發生，這不需要太過擔心。』皮亞諾安撫著我們，從頭到尾沒有離開過椅子。
『如果真的復發的話，我還是建議你們帶去大醫院，我這裡並沒有相應的儀器也沒有對應的藥可以治療。』皮亞諾建議。
我們付了二十元的諮詢費，讓皮亞諾完成了一次隔空看診。
並沒有拿到任何藥的小魔頭看起來好多了，雖然雙眼無神，但至少會互動，一直討奶喝。
Lia媽的弟弟威廉已經上網針對熱痙攣查好了資料，在小島上，網路的資訊有時比醫院的可靠。
他看著電腦螢幕唸道：『熱痙攣是一種在六個月到五歲幼兒為發病高峰期的症狀，為家族遺傳傾向疾病，約莫有5%～14%的發病率。第一次發作後，也有三分之一的復發率，而且大部分是在一年內復發，若是在一歲以前發作，則復發機率則在50%。若在成人身上的話，這個病就算是羊癲瘋。』
『所以小魔頭有50%的復發機率？』Lia媽擔心地問。
『你們家有人有羊癲瘋病史嗎？』岳母質問我，『因為我們家都沒有。』
說實在的，我哪知道幾輩子以前的祖先有沒有人有羊癲瘋病史？但至少我認識的家人是沒有這種病史的。
『沒有聽說過。』我據實以告。
『那有說要怎麼治療嗎？皮亞諾根本什麼也沒說！』焦急的Lia媽問威廉。
『網路上說熱痙攣會自己停止，而且不會對幼兒產生後遺症，所以不需要治療，皮亞諾沒有唬爛。
『不過熱痙攣之後幼兒會虛脫嗜睡，而且會產生發燒的症狀，必須釐清發燒的原因。最常見的發燒原因是：病毒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玫瑰疹及中耳炎。其他像泌尿道感染、急性腸胃炎、甚至預防注射後引起的發燒也可能誘發熱痙攣的發作。
『還有一些比較嚴重的問題，像腦膜炎、代謝性疾病。必要時需要安排抽血、腰椎穿刺脊髓液檢查、腦電波圖等來排除上述診斷的可能。所以熱痙攣不是最可怕的，而是它後面發病的原因。』
『我先帶她進去睡覺吧，她看起來好累。』小魔頭依偎在老婆懷裡，Lia媽還掛著兩條乾掉的淚痕。
等到Lia媽帶小魔頭進了房間，所有人也離開了客廳，我才癱軟地栽倒進沙發，一直沒有表現出來的情緒，潰堤。
小魔頭連續發燒了兩三天後，背上出現一些不顯眼的紅色疹子。Lia媽解讀那是玫瑰疹，是最輕微的病毒感染症狀。
我一點也不在乎那是什麼，我只在乎她又開始活蹦亂跳地吵著要我陪她看書。
我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只要她健健康康，什麼都不重要。
順帶一提，皮亞諾當時根本就是在唬爛我！
由於當下情況緊急，我根本無暇思考，只能對醫師所說的照單全收。
事後當我又想起他說熱痙攣就是Grandma syndrome時，才赫然發現當時根本被騙了！
Grandma Syndrome根本不是什麼老奶奶手會抖的醫學界暱稱，它真正的意思是指『觀賞老電影時，不自覺地認為電影裡的女演員很漂亮，正在意淫她的時候才驚覺，她的年紀已經是你奶奶輩了的一種經驗』。
我居然被隔空看診的鋼琴醫師給唬住，可見當下是受到多大的驚嚇。
事情已過了幾個月，小魔頭熱痙攣的症狀並沒有復發，放心之餘也希望不要再經歷一次這麼恐怖的經驗。
被小魔頭這麼一嚇，威廉的老婆被嚇得經期失調，岳母則是差點中風，但最慘的莫過於是岳父。有心血管疾病的他在聽見Lia媽崩潰的哭嚎時，就趕緊吞下兩顆心臟病藥“救心”，但仍於事無補地刺激出心肌梗塞，所幸並無大礙，只是必須飛回台灣加裝支架。
而身為小魔頭的父母，我們每每回想起小魔頭倒地不起抽蓄翻白眼的那一幕，鼻頭都會不禁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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