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魔頭與貓媽熊爸

又降半旗了。

那面有顆二十四角的白星乘著橘白衝浪板在深藍大海中遨遊的國旗，一年內有半載都處於降半旗的狀態。

小島隨時都有嬰兒誕生，但喪禮似乎更參加不完。當然，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嗝屁了，都有降半旗的待遇，但大人物似乎死不完。前總統過世、前部長過世、前部長的夫人過世、某個部落的酋長的老媽過世都符合降旗資格，所以國旗總是升不上去。

島民短命。根據最新數據統計，2016年人類平均壽命為七十九歲，而島民的平均壽命只有六十五歲。

飲食，是重要原因之一。

原本與世隔絕只吃天然海產和地鮮野菜的島民，在被日本殖民時愛上了米飯。在比基尼島被美軍拿來做核彈試射基地造成海產嚴重污染後，又被迫接受了罐頭食品。

白米飯配罐頭成了一般島民飲食的標準配備，而中國人引進的泡麵則成了高級又廉價的零食。

一種木乃伊養成計劃的概念。

島民不愛吃蔬菜是有原因的。他們也不是不愛吃，只是窮得只能以填飽肚子為優先選項。

島國的物價比照美國，是台灣的三倍，但人均收入卻只有每小時三塊錢，蔬菜性價比太低。

隨便一把青江菜就要三到五塊，和一隻雞腿的價錢差不多。蔬菜炒過會縮水，剩三分之一算是幸運，一個人吃不飽，更別說有一家族要分。一塊肉怎麼炒都這麼大塊，剁一剁每個人還吃得上兩口。

蔬果的品質也是島民不愛吃的原因之一。這是個完全靠進口的小島，所有物資都需要靠貨船運送，一旦船期延誤，整船的冷凍蔬果就可能完全報銷。但就算是發霉的蔬果，對於賣場來說仍是資產，要是童叟無欺地捨棄所有報廢發霉的產品，島國的通貨膨脹肯定翻倍。所有大賣場都會挑三揀四地將還沒完全餿掉的貨品上架，而能「修剪」的蔬果則修修補補後貼上打折的粉紅色標籤。但再白癡的島民也不敢買那樣劣質的食物，雖然不時會有貪小便宜的人等著去醫院掛急診。不過發芽的馬鈴薯他們似乎買得很開心。

綜合以上原因，島民寧願將有限的資金拿去買肉買米，蔬菜，再說吧。

有點扯遠了。

總之，不愛運動總吃罐頭又不愛吃蔬菜的島民命短綜合了悲慘命運和咎由自取，剛好而已。

(上一二)小店裡玲瑯滿目的罐頭食物，(下一二)大賣場中發霉腐爛的蔬果

這次降半旗的主角，我沒見過，但卻不陌生。

她是阿魯娜的母親安芭，烏里加村（Uliga）的地主。開心農場在她的管轄範圍內。

我從沒見過她，因為她體弱多病多年，總是臥病在床，而地主事宜都由阿魯娜代理。阿魯娜也自居地主作威作福，成為一方霸主。

但這一切在安芭，真正的地主過世後，將化為雲煙。

「囂張沒有落魄的久。」岳母在說完「人生無常」後，馬上補上這句。

島國的地主制是個複雜卻有趣的習俗。

它不像中國帝制時代，由嫡長子或太子繼承，或是經由廢長立幼的方式傳位于四子。這裡地主制玩的是「Z字型」的繼承法。

而傳女不傳男的島國母系社會，多半的地主都是女人，但不表示男人就沒資格當地主⋯⋯我得想想要怎樣描述才能言簡意賅。

額⋯⋯我考慮製圖。但還是讓我先用文字試試看吧！

安芭家有五個兄弟姊妹，其實據我所知至少有十五個，而她排行老么，能當上地主已是種幸運。因為排在前面的兄姊們都英年早逝，所以順位剛好到她。如今她過世了，代表了安芭這一輩的人都駕鶴西歸，地主之名理當傳給接班人。但接班人不會是阿魯娜，遊戲規則不玩直系接班，而是讓阿魯娜那輩的老大，也就是安芭過世十二年的老大的第一個孩子繼承。

倘若很不巧地，老大是男的，那抱歉，子孫都沒有繼承權，直接順位到老二，要是老二是女性的話。

老二的第一個孩子要是男性怎麼辦？沒關係，只要血緣是跟著媽媽，就有繼承權，只是再下一輪時，他的孩子沒有繼承權罷了。

還跟得上的人請舉手。

需要我製表解釋的話請留言告知⋯⋯

總之，新地主是由阿魯娜的遠房表姊阿蕾蕾接任，她是安芭大姊的長女。

「妳會擔心不再擁有權力了嗎？」我問阿魯娜。岳父母猜得沒錯，她果然在母親剛過世後就藉送訃文的名義來借錢。大概是擔心變天後，我們會翻臉不認人吧。

「有一點。」不再擁有「地主代理」光環的她似乎縮水了，平時昂首闊步的姿態不見了，說話張揚跋扈的語氣也蕩然無存，看她變得有些卑躬屈膝，我反而不習慣。

「怎麼說？到頭來不都一家人嗎？」

「我跟阿蕾蕾從小感情就不好，她曾經搶過我的男人。」她低頭數著錢說，「她⋯⋯」

阿魯娜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著那斑剝蠟黃的黃金歲月，她曾是家族中最美麗最受歡迎的女孩，表哥約翰和表哥班尼曾為了她大打出手，最後表弟札克得到她的初夜，但也因此被打斷一條腿。

她早夭的第一個孩子就是札克的種，現在和札克一起葬在家後海邊。

近親通婚這檔事，在經過一年多的洗禮後，我已經司空見慣，不再大驚小怪。

不過我對於她的風流史不感興趣，四五十歲長得像七八十歲，我根本無法想像妳年輕過，更別說有很多親表哥們為妳爭風吃醋。而且，為什麼都是親表哥在上自家表妹啦？到底有沒有這麼愛吃窩邊草啊？為什麼借錢還要逼我聽這些啊？數完錢趕快回家啦！我心裡的OS都快具象化了，我假裝隨性拆開訃文。

內容提到安芭的喪禮將在下週舉行，所有住在她的土地上的居民都必須強制參加。除此之外，還明碼標價要求三百塊現金和兩百塊的慰問禮，合計五百元。新地主班尼還建議要重新討論我們的地租合約，看到這行，我眉頭深鎖。希望不要被來個獅子大開口。

不對啊？班尼？新地主不是阿蕾蕾嗎？

我正打算開口詢問仍滔滔不絕的阿魯娜，她似乎也剛好要轉移話題。

「不過我也不是那麼擔心。」阿魯娜話鋒一轉，意氣風發的語氣又回來了。

「為什麼？」

「阿蕾蕾這裡壞了很多年了，」阿魯娜指著左腹部，我猜她想說的跟腎臟有關。「她大概也活不久了。她要是硬要搭飛機回來大概地主又要換人了。」一抹微笑。原來阿蕾蕾長年住在關島。

「要是她過世了，地主又回到妳身上？」

「不是，」阿魯娜嘆氣，「要是阿蕾蕾死了，還有班尼、吉塔、蘇珊⋯⋯」她一口氣唸了七八個名字，每唸一個名字就越萎靡。有生之年她大概無法繼承地主，誰叫她母親排行老么？

以島國的繼承制度，她大概要活到八十五歲才有機會當真正的地主，但她本身的健康問題也是一籮筐，我不認為她有辦法活高於平均值。

而她也順勢回答了我的疑惑，班尼是阿蕾蕾的弟弟，在新地主從關島回來以前，他代理地主。

這樣我就不擔心了。雖然誰當地主對我們來說都無所謂，我們不認識新任地主阿蕾蕾，但我們和班尼還有他太太很熟。奈荻，幫我出謀劃策的公設辯護人。

對於一般島民，換地主就像大風吹，權力利益都跟著搬風，原本跟著阿魯娜的應聲蟲馬屁精現在全都鳥獸散。但對於與世無爭的開心農場而言，不過是地頭蛇換個名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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