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夜空 photo by 陳昱愷)

小魔頭是外貌協會的新成員。倒不是說她只挑帥哥美女,但透過觀察,她對於外表跟氣質有一定的要求。尤其對男生,她很挑。她沒感覺的男生接近她,她會自動屏蔽視而不見,完全繼承父母的技能。

好在,大部分的人都合格,表示我們生活周遭的朋友基本資質都不差。

但也有例外。我就不搬椅子了。

 

晚上有人要來開心農場做客,岳母大人一如既往地準備了整桌的好菜招待,即使我們與客人毫無交情。傑哥初來乍到,好客的岳父熱情邀約他來家裡吃晚飯,當是幫他接風。其實他已經在島上工作半年,但因他的雇主是個不太與台灣人來往的大陸老闆,所以我們一直沒發現他的存在,直到大年初一的台商聚餐。

「王總幹事好,打擾了。」傑哥進門向岳父打聲招呼,小心地繞過躺在玄關呼呼大睡的Michael

「喵!」Michael吃痛大叫一聲,傑哥錯愕低頭,確定自己不是踩到貓的元兇。元兇在他身後,跟著他進門的女人。

我們叫她「毛蟹」。繼續看下去就知道原因了。

她是個油光滿面的素顏女人,年約三十有餘四十可能接近但未滿。膚色蠟黃雙頰油亮,氣色黯沉。身材……額,我就不贅述了,基本上是要什麼沒什麼。我的自動屏蔽系統準備啟動了。

「哎呀!怎麼有貓啊?」女人並沒有為踩到貓道歉,反而將錯推到貓身上。岳父微微皺眉,但沒有多說什麼。

「他是隻十七八歲的老貓了。」每次有新的客人,岳父都會介紹一次Michael,畢竟長壽又健康的貓少見。

「哦。」還沒得名「毛蟹」的女人敷衍,連裝都懶。自討沒趣的岳父不再說話,轉身領路。

「歡迎,快坐下來吃飯吧!」岳母探出頭招呼,在客廳看電視的小魔頭伸長脖子,她以為是她喜歡的叔叔阿姨來了。

通常都是她喜歡的叔叔阿姨。

這次不是。小魔頭露出失望的表情,我甚至看到一絲不屑的表情。她有時的表情太超齡,我偶爾會擔心她會過於早熟。

「小魔頭,吃飯囉!」我邊和客人打招呼邊抱起小魔頭,「她看到陌生人會比較害羞,晚一點就好了。」我向客人解釋。傑哥點頭,女人根本看也不看小魔頭。

 

「那個女人真的超級沒禮貌的!」岳母等客人離開後立即發難。

「毛蟹」的餐桌禮儀很差,岳母吃得很不開心。

「我也不喜歡她,」美麗附和,「老公,你有看到——」

「有。」我搖頭,伸手阻止她繼續說。我知道她想說什麼。穿著無袖連身裙的女人擁有茂盛健康隨風飄逸的腋毛。害我一直聯想到柳樹。

「不是,」美麗不吐不快,「雖然沒有規定女人一定要剃腋毛,但要穿無袖不處理真的讓人很不舒服好嗎!」

「她那叢腋毛比你的頭髮還多。」岳父笑著調侃我。我最近髮量遽減。我瞪著他的光頭,無聲反擊。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話題一直圍繞在腋毛女的身上,我拒絕參與,實在太不舒服。

不過那時,她的外號停留在「柳樹」。

之所以會演變成毛蟹,算是一種神奇寶貝進化論的概念。

 (照片來源 : Google)

 

「柳樹到底有沒有在上班啊?」美麗不悅地翻閱臉書,柳樹成天在島頭島尾甚至外島打卡,又是大啖龍王鯛,又是在海邊穿比基尼露腋毛,最人神共憤的是她抱著等會要殺來吃的海龜拍照。笑容之燦爛。

柳樹是傑哥的同事,一起管理連鎖超市。但無論是白天晚上,她到處打卡著實令人納悶,工作有這麼輕鬆嗎?

我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柳樹所有的照片都長一樣,雙手只要有空,一定比著「耶」。

「毛蟹。」我快速瞄了一眼照片,不想讓骯髒的事物有機會印入腦海。但愛取外號的壞習慣反而讓她的特徵更為清晰。

「什麼?」美麗沒有跟上。

「她。」我用下巴指向她的手機。

美麗大笑。「柳樹」成功進化成「毛蟹」。

 (照片來源 : Google)

 

大費周章地鋪陳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描述一個腋毛不拔缺乏保養的醜女?

是,也不是。

她是主角,肯定要好好介紹。但要是沒有事蹟,當然也不值得寫。

我們當時很不情願地加了她的臉書,每天看著她到處打卡著實納悶,我甚至在路上看見她搭著島民的車兜風。

然後她的打卡點突然變成澳洲。

在照片中央,雙手向兩側延伸成四十五度。偶爾也不忘讓保養有加的油亮腋毛出來見客曬太陽。

「咦?」美麗不解,「她不才剛到職,怎麼就能去澳洲玩?」

我不懂,也沒興趣了解。

「那女人超扯!我直接叫她「台灣之恥」!」傑哥第二次造訪開心農場時說。

「咦?怎麼這麼快就換女朋友了?不過這個女孩清秀多了!」岳母調侃。

「吼呦!那個不是我女朋友啦!這個才是!」傑哥忙著解釋,雙眼盯著女友。白淨的女友小珂根本沒空聽他解釋,小魔頭已經拽著她的手,要帶她進房間玩小廚房。

「小魔頭喜歡她耶!」岳母誇飾。

「她會挑人的,」美麗回答,「像上次那個毛蟹,小魔頭連理都不理她呢。」

「那女的超沒水準的。」岳父一臉不屑。

「毛蟹?」傑哥和他女友小珂同時疑惑。

美麗解釋,不斷強調當時坐在她對面吃飯很難專心,一直被迫盯著茂密的體毛。

我等傑哥笑完才問:「為什麼她是台灣之恥?」

於是,傑哥娓娓道來毛蟹種種事蹟,我們聽得嘖嘖稱奇。

初來乍到的毛蟹很會交朋友,適應力強的她很快地就認識了許多到店消費的客人,多半是大陸人,也有不少島民。

毛蟹雖說是被聘請來工作,但她整天只顧著玩耍環島,只要有人願意載她外出,她立馬將工作丟下蹺班,早已忙得人仰馬翻的傑哥根本沒空管她。

她從登島第三天起,也就是來開心農場吃飯後的隔天,就再也沒有真正住在公司安排的宿舍裡,頂多回來換個衣服。她每天都和不同的人出去玩樂,然後直接睡在對方家。

傑哥講得很明白,毛蟹到處睡,腿很開,什麼貨色都吃得下。

「蛤?」美麗反胃。

我的鼠蹊部不寒而慄,生理出現嚴重排斥反應。美麗的表情更像是生吞了一隻河豚般難看。

「是啊!她跟嬴老闆和做麵包的那個叫什麼來著的上海人都走超近的,每天碰面就算了,上班也一直霸佔公司的電話。」

嬴老闆在島上惡名昭彰,他在島上游手好閒,每天的工作就是到處串門。他舌燦蓮花油嘴滑舌,專門和人借錢從大陸走私一些劣質產品倒賣給批發商,要他還錢時卻總是一再拖延,久而久之,亞洲人都不願意再借他錢,但嬴老闆卻總是有辦法死皮賴臉地要到錢。岳父母早年也吃過他的虧,對他敬而遠之。

「你怎麼知道她有陪睡?」我忍住腸胃反芻的衝動,明知故問。

「島民都會說啊!嬴老闆自己也承認了啦。」傑哥分貝一直失控,「我本身是不用臉書,所以我之前都不知道她天天打卡,還是我們的常客,一個移民局官員,來店裡買東西的時候跟我炫耀,說他昨天帶毛蟹去吃海龜,然後喝完酒之後毛蟹自己就貼上去,他們就這樣那樣……」傑哥手舞足蹈,「我聽了都噁心。」

我聽到傑哥流暢地使用「毛蟹」,會心一笑。

但毛蟹的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傑哥繼續。

到職第九天,毛蟹突然跟傑哥說她決定要回台灣,她前晚和島民出遊喝酒玩車震,之後被上完灌掛後,衣衫不整地丟包在島頭瑞塔村(Rita)。傑哥眉頭一皺,想說可能她玩過頭被欺負,既然她要走,只能接受。

「薪水麻煩在我離開前結算給我。」毛蟹說。

傑哥僅有的一絲同情灰飛煙滅,他嗤之以鼻:「小姐,妳才來一個禮拜,公司為了幫妳辦居留簽證跟機票,公司已經先砸了將近四千美金。那些投資我都可以不跟妳算,但妳有好好工作嗎?每天遊山玩水,跟島民或是嬴老闆出去過夜,妳還好意思跟我要薪水?我才應該跟妳收辦理工作簽證的四百塊!」

「我憑什麼要還錢?」

「就憑妳到職一個星期怠忽職守還要離職,這筆錢本來就該妳出。」

「我不會還的。」

傑哥沒心情跟她周旋,還有一堆帳沒做,心想四千塊都損失了,不差這四百,揮手請她離開。

「最精彩的來了,」傑哥特別強調。

暫時擺脫掉毛蟹的傑哥留在一樓作帳,卻一直被回到二樓宿舍的毛蟹說話的聲音給干擾思緒,隱隱約約,他聽見了一個關鍵字。澳洲。

他步上階梯,毛蟹的聲音越來越清楚,他清楚地聽見毛蟹與朋友在講電話的聲音。

傑哥拿出當天存證的手機錄音檔,在我們面前按下了播放鍵。

……我來馬紹爾只是玩玩而已啦!玩完了當然就要去下一站啊!那裡已經有人幫我把機票和飯店都訂好了……老規矩啊,我不用出錢,有男人幫我處理好了……沒見過啊,上床不就見到了嗎?……我後天就出發。」毛蟹的聲音環繞在空間中。

傑哥說他錄完證據後就拍門要毛蟹出來對峙,毛蟹起先還矢口否認,直到聽到錄音檔才啞口無言。

「那你能載我去機場嗎?」前一秒才被戳穿謊言,下一秒的毛蟹突然撫媚地依靠在傑哥身上,雙手在他身上游移。毫不客氣的傑哥順勢往後退了兩步,毛蟹差點跌倒。

「請妳不要這樣,我不是嬴老闆,也不是島民,我不好你這口。」傑哥拍拍胸部,像是要把晦氣拍散,「神經病才要載妳去機場,妳離開前沒有還公司四百,我就找警察抓妳!」說完傑哥轉身離開。

「你以為自己是金城武還是宋仲基?!」狼狽的毛蟹在身後大吼,「一直以來男人都對我服服貼貼的,你這個不知好歹的醜八怪!」

聽到「醜八怪」三字,傑哥緩緩轉頭看著她,定格三秒後帶著一抹微笑繼續下樓。其後毛蟹的嘶吼,他充耳不聞。

 (島國之花王美麗提供的"毛蟹"示意圖)

 

毛蟹的班機是上午十一點,傑哥八點才需要開門營業,七點多毛蟹就偷偷摸摸地拎著行李離開,店門口有輛車在等她。

還真有願意載她去機場的神經病啊?傑哥心想。

傑哥鐵了心要把那四百塊錢要回來,於是他隨後就驅車跟上,店晚點開張無所謂。

毛蟹在機場下了車,幫她開車門的神經病居然是知名過街老鼠嬴老闆。嬴老闆不但幫她開車門,還替她扛行李,看著兩人勾著手親親我我的樣子,傑哥欣慰自己還沒吃早餐。恐怕今天連午餐的胃口也沒有。

傑哥衝上前擋在兩人面前,嬴老闆像是個被捉姦在床的老公唰一下地把毛蟹的手甩開,迅速地向後退了兩大步。

「妳不把錢交出來,我不會讓妳離開。」

「我就是不給你,你能拿我怎樣?」穿著無袖上衣的毛蟹趾高氣昂地插著腰,濃密的腋毛再度粉墨登場。

「警察!」傑哥對空大叫,兩名正在門口抽菸的機場警察走了過來。「我懷疑她有偷我的東西。」傑哥指著毛蟹。

做好萬全準備的傑哥將毛蟹與公司的工作契約遞給警察,直接證明了雇主的身分,他有權要求警察現場開行李箱檢查。警察照辦。

一件標籤都沒撕,揉成球狀的穆穆裝就在行李箱的最上層,像是草草塞進去的樣子。標籤證明是店裡的商品。

傑哥一看機不可失,他指著毛蟹說:「我現在可以依偷竊罪將妳遣返台灣,什麼澳洲妳別想去了,除非妳現在把四百塊吐出來!」

兩名警察站在毛蟹身後等候指示,這時嬴老闆跳出來打圓場:「哎呀,你們倆都是台灣人,何必鬧得不愉快呢?不過是四百塊嘛,小兄弟。」

「好啊,」傑哥將砲口轉向嬴老闆,「你的意思是要替她扛囉?爽快!你幫她付錢,我也好交代啊!」

嬴老闆哪有錢?他身上的錢都是到處騙來的,別說四百,四十塊也沒有。

嬴老闆一見苗頭不對,連忙搖頭說:「其實嘛……這你倆之間的事,就當我不在。」說完一溜煙地轉身就上車離開,丟下孤立無援的毛蟹,被三人包圍。

毛蟹心不甘情不願地掏出四百塊,幾乎是用扔的砸在傑哥身上,然後委屈地收拾行李。

「等一下,」傑哥居高臨下地看著毛蟹,「那件衣服的錢。」

「破衣服,誰稀罕!」毛蟹將穆穆裝扔出行李箱,粗魯地關上行李,起身撞開傑哥,筆直地往海關走去。

「不抓她?」一名警察問。

「不需要。」扳回一城的傑哥拽著四百元和穆穆裝,心滿意足地看著毛蟹落寞的背影。

 

 

「哦!我知道你們在講誰!」錦航接話。這是傑哥第三次被邀請來開心農場用餐,錦航和他的未婚妻也在。每次提到毛蟹,傑哥就有一肚子苦水倒不乾。

「她應該是跟我爸同一班班機回馬紹爾,她在飛機上還跟我爸聊了很久,」錦航津津有味地邊吃著岳母做的檸檬派邊說:「我爸跟我說『那女的莫名其妙!』他們明明在飛機上聊了很久,而且期間都是用台語對話,毛蟹居然在下飛機時問我爸『你是大陸哪裡人啊?』我爸回她『我都跟妳講台語了,妳怎麼還問我是大陸哪裡人?』」

全場哄堂大笑。

「毛蟹一直以來的機票、旅遊和飯店費用都是由男人們先幫她打點好,讓她免費前往。毛蟹只需要用身體換旅費,但就她那姿色居然還能無往不利,我也只能佩服。」傑哥下了結語。

「男人真的很不挑,唉……」美麗補充。

「還好那天吃飯時,她沒有理我。」我拍拍胸心有戚戚焉。

「誰說沒有?」岳母反駁。

「對啊,哪沒有?」美麗附和。

「蛤?」

「那天吃飯她從沒正眼看過我們,一直找機會在跟你說話啊!」岳母說。

「有嗎?」我疑惑。真的沒印象。我幾乎沒搭理她。

「有啊!」美麗附議,「就算是在跟我說話,她眼睛也一直盯著你看,而且她第一個要臉書的對象也是你啊!」

「但是我是最後才給的啊?」難道我的記憶力衰退了嗎?不,絕對是另外的原因。肯定是腋毛的錯。

「你是最後給的沒錯,那是因為你也從不正眼看她,還一直裝忙幫我撥蝦和餵小魔頭。不過我知道為什麼你沒有印象了,」美麗轉頭對著岳母說:「Jerry對於他覺得不好看的女性會自動屏蔽。」

「啊就長得醜還不刮腋毛,我又沒有觀落陰的興趣……

又是一陣狂笑。

同樣是外貌協會的小魔頭和傑哥真正的女友小珂正玩得人仰馬翻。

 

想知道更多有關小島有趣的故事,請點閱關注小魔頭與貓媽熊爸唷!

(紅圈處為毛蟹)

 

arrow
arrow

    熊爸Jerr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