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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七日:維多利亞 - 上午十點]
 
多莉催促著玲綺換衣服,她又睡過頭了。
 
為了讓調皮好動的女兒變得更女生一些,她報名了鋼琴課和芭蕾。
 
成效不彰,但希望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切。
 
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唉呀!快點啦!」多莉空出手掏手機,對著還房間裡磨蹭的女兒叫道。
 
我喺搵襪啦!」
 
「襪在第二格抽屜!快!」芭蕾課又要遲到了。維多利亞的交通比白馬塞多了。
 
多莉拿起手機,眉頭一皺。
 
又來了。
 
她將手機收回口袋。
 
現在沒情緒。
 
「快點啦!」多莉對著房間大喊。
 
 
[八月七日:白馬,黑熊街3號 - 下午六點]
 
布克曼拖著身軀回到空蕩蕩的家,跨過兒子隨地亂扔的玩具,將制服隨身扔進洗衣籃。
 
他從冰箱取出一瓶育空藍啤,倒坐在沙發上,才發現遙控器不在茶几上。
 
布克曼不悅地嘖了一聲,四處張望了一下,遙控器的一角露在玩具箱外,卡在玩具車和曲棍球棒的中間。
 
他不記得買過那台遙控汽車,八成是他老婆———如果她還算是老婆的話———買來討好兒子的眾多工具之一。
 
分居才三個月,老婆的小王已經試著要心弦,他的兒子,叫他爸爸。
 
偷腥的老婆越來越過分了,為了得到監護權,一直滿足兒子的物慾。
 
才八歲,買什麼手機給他?布克曼規定那隻手機不准帶回這個家。
 
聽說還買了一堆樂高堆滿客廳。
 
希望他們每天踩樂高!布克曼詛咒。
 
根據協議,這幾天心弦屬於他媽媽,家裡空蕩蕩的,連他起身去拿遙控器都有回音。
 
等會有人約了要來看房子,或許現在不適合開酒,布克曼將啤酒放回冰箱。
 
門鈴響了。
 
 
[八月七日:白馬,阿拜的沙威馬餐廳 - 下午三點]
 
坐在空蕩蕩的餐廳,手中的收據顯示自己的員工餐是今天的第五單。
雖然下午三點不是用餐高峰,但隔壁的達美樂比薩外送仍源源不絕。
 
今天的營業額有破三百就該偷笑。
 
難怪這間店面閒置了這麼多年,地段太差了。當初看上這裡,就是因為附近有許多餐廳,但大部分都以外送為主。
雖然沙威馬也可以當快餐外送,但他不想花大錢打廣告,也不打算聘請外送員增加人事成本。
 
比起冷淡的生意,他更不喜歡被冷落的感覺,也更受夠不被重視的滋味。
 
當了五年的護士,賣笑了五年,他終於存夠了一筆錢。他用一部分投資了一間餐廳,賣中東名產沙威馬。
 
店面地主是一位準備離開白馬的香港女人,聽說也有意脫手房產,他順勢接洽,以首付百分之五的最低標準,順利從女人手中把房子買下。
 
由於只付了5%,每個月必須支付約三千元的房貸。他有些擔心。
 
「不用擔心太多,」脫手房產的地主說,「我那間房子一直都是接近滿屋的狀態,裡面現在住著我的表妹還有其他四戶人家,這些房客都是我信得過的長期租戶,光他們的房租,你每個月就能收到接近三千元。只要你像我一樣善待他們,你就不用擔心房貸了。」
 
騙子!大騙子!女人果然不該和男人平起平坐!
 
阿拜看著被已讀不回的訊息,和今天上午接二連三的噩耗。
 
肯定是Jerry那個王八蛋搞的鬼。
 
阿拜翻閱著一連串的對話紀錄,每一個都是大同小異的內容。
 
「我月底會搬走。」C房的韓國人強生。
 
「我決定搬家,什麼時候可以退押金?」E房的日本人以賽亞。
 
「我已經找到房,住到八月底。」D房多莉的表妹泡泡。
 
除了F房的中國人思蘶,其他人都在昨晚Jerry表態說要搬家後,告知搬遷的決定。
 
肯定是Jerry慫恿他們的!那傢伙擺明要跟我過不去!阿拜氣急敗壞。
 
既然都要搬走,那就不要給你們好過!
 
繼續坐鎮不會有生意的餐廳也於事無補,阿拜點菸走出餐廳,命令沙威馬都還做不好的工讀生獨自看店。
 
 
他驅車回家,提起二樓樓梯口的回收垃圾桶,將藍色桶子裡的紙箱和塑膠盒狠狠地一股腦倒在一樓Jerry和Melody使用的冰箱前。
 
阿拜欣賞著自己的傑作,覺得這樣的教訓還不夠。
 
他信步上樓,直奔目標路由器。
 
他將路由器拔掉,看著原本亮著的綠燈熄滅。
 
鳧街31號斷網了。
 
要搬走是吧?聯合起來對付我是吧?那就沒資格用網路了!
 
他將路由器夾在腋下,正準備離開。
 
第三個念頭靈光乍現,阿拜轉身走向洗衣房。
 
他將洗衣機和烘衣機的插座和管線都拔掉,推離牆壁擋在房間中央。
 
他帶著一抹微笑,在死氣沈沈的住客WhatsApp群公告:「洗衣機和烘衣機維修中,暫停使用。」
 
他看著大家已讀。
 
回不回他都沒差。
 
這是他甘之如飴的被冷落。
 
他要讓這些聯合起來欺負他的房客吃點苦頭。
 
 
[八月七日:黑熊街3號 - 下午六點半]
 
「⋯⋯我剛才已經說過,我其實不需要租房子,一樓已經空了好一陣子。就算我想租,也希望控制租客的人數。越單純越好。」
 
「我們就是一對單純的夫妻啊!」
 
「你剛才說的內容一點也不單純,」布克曼皺眉。「你說你們正在半工半讀,永久居留也正在申請,你的PR會先拿到,」布克曼看著女人,「而你的,最快要等到明年初。這些都恭喜你們,跟我也沒關係。但你們剛才說打算之後也幫你們的爸媽阿姨姑姑姑丈表哥表妹二姨太三舅公都辦PR都搬來加拿大,然後都住進我家?」
 
「放心,我們會自己安排好空間的。」
 
「我樓下只有兩間房,塞不下這麼多人。」
 
「我們印度人很厲害的!」印度男人比起大拇指。
 
「我也很厲害,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我閉起眼睛都能找到的地方,那叫做大門,請你們離開。」
 
 
[八月七日:維多利亞 - 下午五點]
 
多莉拿起手機,看著阿拜在WhatsApp群的公告。她搖頭。經病。
 
阿拜早上截圖所有租客的退房決定給多莉看,和她抱怨這些租客根本不像她說的值得信任。
 
「Jerry聯合所有人對付我!大家下個月都要搬走,是以為這樣我就繳不出貸款嗎?」
 
多莉晾了他一整天才終於回覆阿拜。
 
「我和他們住在一起一年多,他們從來沒給我填過麻煩,你沒想過為什麼你才接手幾天,他們就全部反彈,可能是你需要反省一下嗎?」
 
「我有什麼好反省的?這是我的家,Jerry那傢伙動不動就拿跟妳簽的合約壓我,拿法規壓我!這是我的家!」
 
「他有錯嗎?」多莉懶得和他糾纏,新屋主本來就是繼承合約,不應做過多變動,阿拜自己短視近利碰到釘子。「而且,你跟我抱怨幹嘛?你都說啦,『房子是你的』。」
 
「對!房子是我的!那妳叫他們不准再提妳的名字!」
 
痴線啊?多莉懶得再回。玲綺的鋼琴課差不多結束了。
 
 
[八月七日:阿拜的沙威馬店 - 晚上八點半]
 
比起自己無人問津的餐廳,對街的Panago連鎖比薩店生意似乎絡繹不絕,外送員忙進忙出,他只能羨慕嫉妒。好幾次他都想衝過去和開著銀灰色本田 Civic的外送駕駛對峙。
 
Jerry白天在育空政府上班,晚上又在比薩店兼職做派送,應該賺得很多,居然摳門到跟他計較五十元的房租。
 
阿拜正在思考該如何進一步騷擾Jerry一家,最後的房客思蘶發了簡訊過來。
 
「我什麼時候才能洗衣服?」
 
「等機器修好。」阿拜回覆。
 
「使用洗衣機是包含在我們房租裡的服務之一,如果這裡不能用,那你應該要貼補我們去外面洗衣服的費用吧?」
 
「我當然不會補貼你們,又沒有多少錢。」
 
「那你什麼時候會修好?」
 
「儘快。」阿拜撒謊。在這些決定搬走的寄生蟲離開前,他沒打算讓任何人使用洗衣機。
 
 
[八月七日:黑熊街3號 - 晚上九點]
 
布克曼累了。明天五點就得起床,然後又是個十二小時漫長又無聊的值班。
 
布克曼一點也不喜歡這份無趣的工作,但豐厚的報酬可以令他暫時無視這一切。
 
要是兒子現在能在這裏就好。
 
布克曼喜歡小孩,他希望能有很多小孩,但老婆不肯。
 
「我好不容易才把身材變回來,休想再讓我變胖變醜。」
 
疼愛妻子的布克曼接受了這個說詞,只是沒想到妻子會用他花錢保養的身材去誘惑其他男人。
 
「既然妳的重心根本不在孩子身上,那就把心弦的監護權歸屬給我吧!」
 
「我或許不喜歡小孩,但心弦怎樣也是我生的,而且比起白人,他長得更像我,不是嗎?」紅杏出牆的老婆挑釁。確實,心弦從五官到膚色都和菲律賓籍的妻子一模一樣,除了雙眼的瞳孔是淡藍色的以外,根本看不出自己的影子。
 
要再三天才能見到心弦,到時候不知道他又會沾染上什麼新的壞習慣,而他又要花多少時間糾正他?
 
上次心弦在他媽那待了五天,回來後滿口「oh shit oh shit」,布克曼讓心弦吞了三天的辣椒醬才終於改掉這個或許無法避免的進化過程。
 
叩叩叩。
 
布克曼才發現原來自己睡著了。
 
有人在敲門。
 
布克曼依稀記得還有人約好來看房,但是誰,他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最近太多人排隊來看房了。
 
布克曼看著大門玻璃外的人影晃動,他扭了扭脖子,發出喀喀聲響。
 
「哈囉?」布克曼開門。
 
「哈囉!」小女孩熱情地抱住布克曼的腿,他才想起來,昨天來看房的那對亞洲夫妻有約今天再來詳談租約細節。
 
他們一家三口,頂多再加上一個朋友。對於布克曼來說,這樣的組合最好。直接將一樓填滿,而且他們承諾不會任意增加住客人數。
 
能每天看到這個可愛又貼心的小女孩的想法在布克曼腦海萌芽。
 
「嗨!我的小夥伴!」布克曼摸摸小女孩的頭,「請進吧。」他側身讓小女孩的父母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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