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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
媽媽妳抱得有點太緊了啦!
好吧,其實也沒有真的那麼痛。
我已經習慣媽媽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我。
有時候我還嫌煩咧!
但今天有點太用力了。
嗯?頭頂好像濕濕的?
媽媽?
妳在哭嗎?
不要哭,好不好?
媽媽,我肚子餓了。
媽媽,我愛妳。
好啦⋯⋯鬆手啦媽媽⋯⋯
再不鬆手,我咬妳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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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不一樣了。
以疫情展開故事,或許是當今最陳腔濫調的方式,但卻也是事實。
不管這個擾人的病毒究竟是人造的,還是從蝙蝠身上變種的,它都確實改變了全人類的生活。
比起歐洲其他國家,義大利算是防疫工作做到不錯的國家了。
至少在去年十月以前。
Delta變種病毒迅速擴散,破防原本維持在每日近千名確診病例的防線,義大利每日確診人數破萬。
雖說如此,但莉娜早已習慣。
幾千和幾萬人確診,對於早就鎖國卻嚴重依賴旅遊的歐洲各國普通老百姓而言,不過是繼續把褲腰帶勒緊一點而已。
又是一個業績慘淡的一週,要不是前陣子某個經營代購的客人下了張大訂單,莉娜大概又要繼續領低薪了。
沒有觀光客的日子真的很難熬。
莉娜上次和查理見面是什麼時候,她已經不太記得了。
他們總是各忙各的,只有在想到對方時才會聯絡一下。
對於這種若有似無的佛系交往模式,除了男女主角過的悠然自得外,旁人都看不明白。
查理偶爾也會懷疑莉娜對他的感情,雖然他對於這樣互動感到自在,但莉娜也太獨立了吧,不像交往過的其他女人那般黏人。
莉娜笑著說:「我的個性像貓啊!想要黏你的時候,我自然會黏你。」
「什麼時候?沒發生過啊!」查理隔著手機螢幕皺眉抱怨。「對了,Pup,上次問妳去巴黎度假的事情,妳考慮得如何?」
莉娜喜歡他笑起來時那深邃的魚尾紋,她喜歡他給她取的「Pup」的暱稱,這讓她感到特別,她從來沒和他說過。
或許她該適時地釋放一些存在內心的小女人情緒,
但現在不是時候。
她確實想和他去巴黎,她其實想死查理了。
但查理慢了一步。
雖然一開始也對疫苗效果存疑,莉娜沒心思每天追著確診人數自己嚇自己,但她明顯感覺上班變忙了,客人變多了,她的提成也回升了。
等她發現時,米蘭每日的確診人數已降回幾百名了。
爸媽好幾年沒看見女兒,趁疫情稍有緩和,近期總是拐彎抹角地問她要不要回台灣度個假。
想歸想,但光想到強制隔離半個月的限制,就足以澆熄回國探親的心動。
查理邀她去法國散心的行程完全可行,要不是他慢了一步,莉娜絕對會答應的。
莉娜得先確認艾達的適應能力。
沒有和男友說她請了半天假的心情和當初高中時第一次蹺課很像,很怕被發現,但又新奇刺激無比。
Uber司機的車內保持得非常清潔,門內側擺了兩罐礦泉水,前座背上還掛著濕紙巾、消毒水和備用口罩,看得出來他很在乎五星評價。
這個世界憋壞了,為了減緩病情擴散,人與人之間產生了無限個兩公尺寬的異次元空間,原本行以為常的朋友聚餐和旅行都變得奢侈與遙不可及。
上個月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間單身套房,房東討厭狗,但不排斥蜥蜴或兔子。
「那貓呢?」莉娜問。
「喔對吼,還有貓。」房東搔了搔啤酒肚,「貓可以吧?嗯貓可以。」
自從離開台灣來到義大利,原本逐漸站穩腳跟的生活步調被疫情攪得一塌糊塗,莉娜根本不敢奢望養貓。
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間,養貓的念頭還沒萌芽,就有朋友託她寄養寵物,根本命中注定。
最近一款虛擬聊天室的App變得火熱,它抓住人類對於「身分」的虛榮心,採邀約制,要有門票,你才有資格進來聊天。非但如此,此App還搞個蘋果手機限定,在得罪安卓系統用戶的同時,讓果粉感到尊絕不凡。雖然不是果粉,但莉娜慶幸自己是iPhone用戶,而自己做人也算成功,有朋友分享邀請碼。
Clubhouse是個有趣的虛擬世界,它將世界各地因疫情而失去社交的人們凝聚起來。
有人利用這個平台開論壇,有人把它當虛擬夜店放音樂,有人把它當語音版Tinder約砲,有人大談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也有人批判沒有共產黨才有新中國。
莉娜對Clubhouse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期待,單純只是覺得好玩,而且也如同其他人一樣,在逛完各個聊天室,聽過無數個高談闊論後,她逐漸地找到屬於自己的社交舒適房間。
通常進入一個新的房間是需要通過「舉手」才能參與發言。但這個房間從她五天前進來後就沒關過,總是有人在聊天,沒什麼特定主題,想到什麼了什麼,為了大家方便,好像還有人輪班守夜。可見大家都得了疫情缺乏社交症候群。
除了她,房間其他成員幾乎都在北美洲。有人家的後院有鱷魚,有人住在抬頭就看得見極光的北極圈附近,有人住在走在路上會被馬鈴薯絆倒的城市,有人是當地的最有名的拉麵連鎖店老闆娘。每個人的人生故事都好精彩,每個人都好瘋。
義大利的下午,是美東地區接近中午,美西地區上午八九點,不管有沒有在上班,房間裡的朋友們似乎有聊不完的話題。明明剛認識,明明沒見過面,但感覺和大家認識了一輩子。
「我現在在去接貓的路上!」莉娜興奮插嘴。
虛擬房間裡正在進行的激烈瞎聊突然停止,醞釀完情緒後大夥發出同樣興奮的回應。
莉娜按了按門鈴。聽到解鎖後,她推門而入。
她拾級而上來到三樓,半掩的門像是張邀請函。
需要上油的門在她推動時,發出哀嚎般的慘叫聲,莉娜暗自提醒自己,新公寓的門也需要來一點WD-40。
「妳終於來啦?」聲音從公寓深處傳來,「我在考慮晚點要穿什麼出門。」
因疫情受到嚴重衝擊的時尚產業經過一系列調整和適應後,似乎找到出路又重新活絡起來,身為較為稀缺的亞裔男性平面模特,在這個日益種族平等的社會,季興的工作量越來越大。也因為如此,被Gucci相中的他下週起將有一系列的出差、試鏡和試裝跟走秀。
「艾達呢?」莉娜試圖壓抑興奮的情緒,她期待了一整個星期了。
她看見牆角擺著一個咖啡色的貓咪旅行背包,上面的灰塵顯示了它很久沒被使用了。
「我能用這個背包嗎?」
「嗯?」季興從房間探頭出來,髮色是需要漂白多次才能上色的粉色。細長的他讓莉娜想到草莓口味的Pocky餅乾棒。季興看了看她指的背包,「可呀,但別用壞了。」
莉娜笑著回嘴說怎麼可能會用壞,但心裡卻很不是滋味。
「艾達呢?」她又問了一次。
「喔,在這。」季興指了指客廳沙發旁的一個破舊的牛皮紙箱,上面壓著一些廉價的貓糧代替防止貓咪跳出來的重量。
「你原本要我抱這個箱子回家啊?這樣我怎麼拿其他東西?」
「什麼其他東西?」季興疑惑。
「貓糧啊,貓砂啊,這些東西很重耶。」
「這些東西妳沒有啊?」
「沒有。就算有,你要我幫你養貓,這些基本的東西是你應該提供的吧?」莉娜開始感到不悅。
「誒,她說的沒錯,」季興的男友從廁所出來,邊拉牛仔褲拉鍊邊走向牛皮紙箱,他將壓在上面的重量移開,貓咪瞬間從箱中跳出一溜煙地逃得無影無蹤。
「這包貓糧可能不夠二十天,到時候有什麼費用就跟他說。但貓砂的話真的比較重,我覺得與其妳從我們家扛,還不如去買新的比較快,妳說呢?」季興的以色列籍男友光著膀子理性分析。莉娜不記得兩人見過,對方似乎也沒打算自我介紹。
季興雖然不滿,但看得出來這段感情中,他屬於相對弱勢的一方,他默默轉身去找貓。
「喔對了,」以色列男拿起一個說,「那個背包我們很久沒用了,妳用這個包包吧,我們都用這個包帶她出門。」
「這不是Gucci的GG Duffle?」莉娜看著黑色的手提包。
「識貨喔。」以色列男滿意點頭,「Ada喜歡名牌包。」
喔,好喔。聽起來比較像是他在炫耀。但沒較真的必要。
「妳怎麼來的?」以色列男友問。
「Uber。」
「讓妳破費了,等等我幫妳叫車吧。」
「謝謝。」
季興漲紅著臉抱著艾達走回客廳,他將貓放進Gucci包包時,還不忘摸了摸貓咪的頭說:「妳要乖喔!接下來莉娜姊姊會照顧妳二十天。二十天後,爸爸就去接妳回家。」
他緩緩地拉上拉鍊,將提包心不甘情不願地交給莉娜,以色列男也將用剩一半的貓糧交到她手裡。
Uber已經在樓下等她,以色列男預付了車資,莉娜才想起來程的車資或許也不應該由她負擔。
這台Uber似乎比較不在乎評價,沒有礦泉水也沒有備用口罩,但她本來就沒很在意這些細節。
等車子駛離季興家兩條巷子後,莉娜再也等不了了。
莉娜低頭拉開拉鍊露出一個縫,一雙深黃色的眼睛看著她。
「嗨,艾達。」莉娜笑著說。
⋯⋯未完待續
文學創作,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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