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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下班尖峰時段，無論是通往新店，還是進入台北市區，秀朗橋總是會塞得像個超大型停車場。
所幸台灣的駕駛並不熱衷按喇叭，雖然龜速滑行，但大家似乎都不急著回到哪裡。
或去往哪裡。
東昇八成深陷其中吧？
『妳不用趕回去嗎？』歐文赤裸著上身，背對著她坐在電腦前，整背的翅膀刺青隨著呼吸起伏，像是隨時準備展翅。
只有小恩知道，左背上靠近心臟的位置，某根羽毛上刺了個「恩」字。刻意刺得很淡，隱沒在無數的羽毛當中。
歐文曾解釋，小恩是他最貼心的所有。但她似乎也曾在其他根羽毛上看到其他字，也可能只是錯覺。
小恩慢條斯理地從浴室走出來，彎著頭用浴巾擦拭著烏黑的長髮，後腦杓一條粉色的疤若隱若現。
擁有輕微潔癖的她做完愛必須洗澡，否則會渾身不舒服。
她在歐文家留了一套自己專屬的盥洗用品，跟在家裡慣用的牌子一樣，以防東昇聞出端倪。
年近三十的她，身材保養得玲瓏有緻，歸功於每週三次的飛輪運動、每晚固定慢跑一小時，以及與東昇不定時但激烈的水乳交融。
以及三不五時與歐文天作之合的乾柴烈火。
至少小恩心中是這樣區別的。
『婚禮是下星期了，妳怎麼感覺都不急？』歐文盯著螢幕，頭也不回地問。
『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小恩漫不經心地望著窗外，艷紅的夕陽暈染著灰色的都市，一隻野鴿停在某個角落咕咕叫。
『妳真的準備好了嗎？』歐文終於轉身看著小恩，正在穿胸罩的她害羞地轉身，卻疑惑自己為何還有這個必要。
小恩聳肩，雙臂後翻將胸罩的扣子扣上。
自從受傷以來，最關心她的人不正在眼前嗎？那為何她即將結婚的對象卻不是他呢？
他身上那股原始的危險氣息不曾散去，跟他相處小恩總感到窒息跟壓抑，但每當東昇不在身邊制約她的思緒，她就會像飛蛾撲火被這種危險吸引。
她吹毛求疵未婚夫的種種行為，強調自己在感情中容不下一粒沙子。她斬斷了所有東昇過去錯誤的緣分，高調地宣示主權，但她卻一直忽視自己多年來行為上的背道而馳。
東昇似乎總是能挑對時機，在對的時間出現在對的地點做出對的動作。而歐文似乎總是慢半拍，而且自我。
歐文對小恩的愛意是令小恩最困惑的地方。
歐文的私生活是個淫亂的沼澤，擁有運動健將的完美體態和俊美的五官的他，搭配辯才無礙的把妹口才和精湛的調酒技術。
身為「老地方」活招牌的他，讓酒吧的生意蒸蒸日上，女客人絡繹不絕，「老地方」更成了網路上有名的正妹集散地之一。
只是部落客不知道的是，許多正妹都是隔天早上才從歐文的公寓離開。
由於自己也遊走在兩個男人之間，小恩對於歐文的行為不予置評，但每當歐文試圖催眠她離開東昇跟自己在一起，小恩就選擇迴避。
『我不知道該怎麼相信你。』小恩總是這樣回答。
『相信我有這麼難嗎？只要妳能跟他分手，我保證能從此潔身自愛。』歐文信誓旦旦。
小恩發現歐文不曾指名道姓地叫過東昇的名字，他總是用「他」、「妳男朋友」、「妳未婚夫」來代替早已背熟的名字。
『但除了那些一夜情，你還有女朋友啊！』小恩反擊。
『只要妳分手了，我這裡的事情都能馬上處理好。』歐文總是這麼說。話題也永遠卡在這。
小恩不解，歐文為何不先將自己的人生整理好。她不解為何總是要她先踏出未知的那一步，為何總是要循環同樣的對話、同樣的戲碼，但兩人似乎樂此不疲。
尤其是小恩。
她大可以隨時喊停，主控權在她手中。她有個完美的情人，正全心全意地準備成為她的丈夫，那到底歐文有什麼魅力一直能把她從東昇的身邊拉開？
這股吸引力似乎從歐文在賣場牽起她的手那刻起，就烙印在她心中，隨著時間的累積，這股吸引力似乎越來越致命，但也越來越美麗。
小恩吹乾了頭髮，撿起丟在地上的灰色薄外套。歐文靜靜地看著她，小恩看不到他電腦螢幕顯示的內容。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準備好，但我知道一旦我回答你，我們的對話只會再次跳針。』小恩刻意冷淡，其實她再來歐文家之前，就打定主意這次是她婚前最後一次的放縱，但話才說出口就後悔自己不夠決絕。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喔！』歐文意味深長地一抹微笑。
『後悔然後呢？我要怎麼跟我家人交代？我又要怎麼面對所有輿論？』
『我們可以馬上公證啊！這樣你家人就沒有意見了吧？反正只要妳如期嫁出去，他們就不會丟臉啊！』歐文似乎早有對策，想都不想就直接回答：『至於社會輿論，我們在一起郎才女貌，有什麼好怕的？』
『你忘了當時莎莉是怎麼霸凌我們的嗎？』小恩終於搬出了殺手鐧，歐文的表情一沉。『明明是她出軌在先，但吃苦的是誰？是我們！你被逼到休學，連個大學文憑都沒有。我整個大學四年過得渾渾噩噩，畢業前還受重傷！這期間你有關心過我嗎？要是我們真的在一起了，不就真的落人口舌？』
『……』歐文沉著臉，似乎在思考該如何回答。
小恩選擇不等待她繼續，果然回到她所謂的漩渦當中，只是這次漩渦轉得更劇烈：『你總是要我先處理掉東昇，為什麼你不先將自己身邊女人們清理乾淨，順便連你的正宮女友海紗也分乾淨呢？為什麼總是指使我去冒險？為什麼你不能像個男人一樣有擔當呢？你要我怎麼相信你能給我幸福？你要我怎樣才能相信你能給的比東昇多？』
『……』歐文點了根菸，吐出長長的白煙：『因為我認為妳做不到。』
說了這麼長一串，歐文簡單的一句就將問題再度還給小恩。
『我……』她沒料到歐文會這樣說，心中準備好的台詞一時亂了方寸，歐文靜靜地看在眼裡，他輕輕地聳肩似乎在說『看吧，我說的沒錯。』
『你永遠都是這樣！你只會把責任都丟給我一個人承擔，然後再若無其事地怪我舉棋不定！我受夠了！其實今天來，是來跟你道別的！我要結婚了，我會成為鄭太太！我不會再跟你見面了！』說完，惱羞成怒的小恩跨開大步準備離開。
當她抓住門把，鐵了心再也不回頭時，歐文卻有史以來第一次挑對時機淡淡地說了句話，聲音很小，似乎微微顫抖，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又或是另一個心理戰術。
『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會證明給妳看我很愛妳。』一個星期，期限剛好是小恩的婚禮的當天。
碰的一聲，小恩將門甩上，但這句話已烙印在她的腦海。
豪爾上次穿西裝是在自己的婚禮上，當時這套西裝比想像中的寬鬆許多。他背對著穿衣鏡幫新郎調整著領結。
『恭喜你終於也要步入愛情的墳墓了！』豪爾誇張地笑了笑，調整著那不肯聽話的紅色領結。
『謝謝你的祝福啊！當時真是多虧了你跟萊蒂，否則我也追不到小恩！』新郎緊張地笑了笑，牙齒微微打顫。
『少來了！我認識小恩這麼久，從沒看過她看哪個男人眼睛散發出這麼多粉紅愛心的！你不要妄自菲薄了，新郎官！』
『總之我會努力不搞砸這段婚姻的！』東昇緊張地笑了笑。
他準備好了。
『讓我們歡迎全天下最溫柔、性感、美麗的新娘進場！』主持人誇張地拿著麥克風喊道。會場底端的大門再度緩緩推開，一條延伸到舞台的紅毯上站著三個人。
小恩低著頭披著白紗穿著端莊的白色婚紗緩步進場，爸爸難得西裝筆挺地牽著她的手，肢體過於僵硬地抬頭挺胸。兩側的親友或坐或站無不歡聲鼓掌，遠處有個穿花襯衫的胖子還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小恩面帶微笑地經過了伴郎伴娘，豪爾故意向她砸了一堆玫瑰花瓣，右手還扛著一台過於專業的攝影機，閃光燈啪擦啪擦地拍著小恩的特寫。小恩用眼神偷瞄了站在右側的萊蒂。眼眶泛淚的萊蒂向她點了點頭，緊握右拳地表示加油。
她終於走到紅毯的中央，眼神直視著新郎手中的捧花。
主持人不知何時已走到紅毯的中央，站在兩人的中間，他效仿DJ Dennis的誇張口吻興奮地說：『新郎大大，緊張嗎？後悔來不及啦！哈哈哈…我開玩笑的！想必你心裡現在一定七上八下啦！我也好緊張啊！不過我幹嘛緊張啊，又不是我結婚！哈哈哈…』主持人自顧自地自嗨，東昇靜靜地看著眼前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
好美！他心想。
『…不管你準備好了沒有？新娘身旁的這位老帥哥從下一秒開始你就要改口叫他「爸爸」啦！咦？我怎麼從程爸爸的眼中看出不情願的想法？啊哈哈哈哈…我開玩笑的啦！好啦！最美麗的新娘，給爸爸一個深深的擁抱吧！』主持人一邊跳tone式的自嗨，一邊指揮著眼前僵硬的三個人。
小恩緩緩轉身給了爸爸一個深深的擁抱，兩道淚水從小恩的眼中安靜地滑落，爸爸也早已老淚縱橫。
『爸爸，我知道你有一萬個捨不得，但還是得將寶貝女兒交給眼前的小兔崽子，我是說女婿啦哈哈哈…』
程爸爸僵硬地將小恩的手搭上東昇的手，偷偷地用力按了按他的掌心，似乎是在警告他絕對不能虧待小恩。東昇看著程爸爸的雙眼，他默默地點了個頭表示承諾。
小恩一直靜靜地配合著這套流程，該堆起微笑時，她堆起了幸福滿滿的微笑；該敬酒時，她優雅地喝著調好色的麥茶充當威士忌；該送客時，她忍住咬腳的高跟鞋跟笑僵了的嘴唇拍了無數張的合照。
但她只希望這一切可以早點結束。
木已成舟，從今往後，程語恩，是鄭太太。
手機丟在交往第一年東昇送給她的Coach包包裡，電力顯示手機只剩下12%，它連同包包都靜靜地躺在新娘房的梳妝台上。
手機螢幕不時被點醒，太多親友的臉書打卡，更多親友的祝福，手機照單全收。
要是將螢幕點開，會看到肉圓發來的簡訊。
簡訊內容是一張截圖。一個Facebook狀態。一個熟悉的陌生女孩標記了男人的感情狀態。
『我們終於訂婚了！！！』附了一張兩人十指緊握帶著婚戒的合照。
『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會證明給妳看我很愛妳。』這是他說的。
一個星期。
小恩結婚當天。
歐文給出了他的答案。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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