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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冰冷的空氣灌入鼻腔,直通腦門。趁勇氣還沒散去,我用力地推開了【烏托邦】的玻璃門。
門上的鈴鐺叮鈴兩聲,在櫃檯後面跑出一位矮小的女服務生輕快地喊了一句荷蘭語:『welkom!』我知道那是歡迎光臨的意思。
烏托邦裡煙霧瀰漫,客人們三三兩兩地坐在沙發或躺椅上吞雲吐霧,隔著玻璃門外萬里無雲的天空形成強烈的對比。
這裡是荷蘭的首都,阿姆斯特丹。
這裡是烏托邦,天堂的大麻咖啡館。
『兩位。』我裝作熟門熟路其實手汗直流,希望眼前這位長滿雀斑的紅髮小女孩沒有看穿我拙劣的演技。
『第一次來對吧?』雀斑堆起滿滿地笑容,操著口音濃厚的英文。還是被她識破了,我懊悔地點點頭。轉頭對老婆笑了笑,她賞了我一個白眼,表示連她都覺得我演得很爛。
『第一次光臨的客人限制喔!』一位抽著捲菸的大媽翹著二郎腿坐在收銀檯後面。
『我知道啦!Candy姊!』雀斑轉頭對著大媽喊道。她回頭仍堆滿著笑容:『兩位這邊請!』
我們入座,已經不需要掩飾我們的企圖了。所有來阿姆斯特丹觀光的旅客都只有兩個原因:不是肺癢就是老二癢。
我帶著老婆,所以我只敢承認肺癢的部分。
『請問第一次來的客人有什麼限制?』老婆瑞茲坦蕩蕩地問。
『第一次的客人只能選這排的大麻唷!』雀斑親切地指著菜單上陌生的一排名字。
老婆假裝認真地看著菜單,順勢用中文問我:『你知道哪個比較好抽嗎?』
『我怎麼會知道?!』雖然有很多好友是大麻愛用者,但我個人卻從沒抽過。
一直想嘗試大麻的感覺,所以當瑞茲提議蜜月要途經阿姆斯特丹時,我雙手贊成!
雀斑似乎看出我們的外行,她纖細的手指指著一串名字:『對於新手來說,這個算是很舒服的唷!』
『好!就這個吧!』老婆果決。雀斑伸手打算收回菜單,我趕緊阻止。
『等等!請問有初學者吃的大麻餅乾嗎?』
『又吃又抽對於初學者來說可能效果會太強喔!』雀斑提醒。
『沒關係,大麻煙給她抽就好!』我指著老婆:『我吃餅乾!』對於這輩子沒抽過菸的我來說,想嘗試大麻,我也不打算用抽的。
『這兩種是我們的招牌!但您只能點這個。』雀斑指了兩款一看名字旁的五顆星就知道是很厲害的大麻餅乾,不過我只能選擇兩顆星的Space Cake (隕石餅乾)。
雀斑點完餐用小跳步離開。在整間充滿笑聲跟散漫氣息的烏托邦裡,她的移動速度算是可以被開罰單的。
她很快地端上了我的大麻餅乾跟一瓶聖母瑪利亞造型的水煙管。
聖母手中捧著一盆墨綠色的雜草,就是瑞茲點的大麻草。
相較於她的水煙管,我的隕石餅乾就平淡無奇了,外型跟一般的巧克力餅乾沒兩樣,而且表面真的很像被隕石砸過的。
『大麻餅乾的效果會比較久喔,建議您細嚼慢…』雀斑還沒說完,我已經囫圇吞棗地將餅乾一口塞進嘴裡。
『額…希望您有個快樂的一天…』雀斑尷尬地笑了笑,轉身離開。
瑞茲緩緩地抽著水煙,她刻意將白煙鎖在肺裡,多硬撐個幾秒才吐出來。
我好奇地問她:『欸,老婆。什麼感覺啊?』
『沒有港覺。』老婆翻了個白眼,但她是不是沒聽到自己講話已經開始有點台灣國語了?
我連續點了三塊隕石餅乾,還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一個人抽完整管水煙的瑞茲,台灣國語越來越嚴重以外,似乎還夾雜著花蓮腔。
她開始笑,對什麼事情都覺得好笑。
她開始餓,點了炸薯條、雞翅、漢堡排。小鳥胃的她居然還塞得下食物。
我一點感覺也沒有,百般無聊地陪她吃完了一堆食物。
她心滿意足,我意興闌珊地回到轉角的旅館。
她笑著開門,笑著說她要去沖個澡,笑著在我面前寬衣解帶。
她已經連續笑了兩個多小時了。
我笑不出來,不爽。
我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打開電視,電視正播著黑白電影,至少比台灣的政論節目有趣。
『無敵鐵金剛〜無敵鐵金剛〜無〜敵〜鐵〜金〜剛〜』腦子裡莫名閃過童年最愛的卡通歌。
『轉半圈加AB!』昇龍拳!手指無意識地轉著隱形的搖桿,攻擊著不存在的敵人。
突然好想吃巧克力脆迪酥!
四年級的時候,劉志偉跟我借了20塊錢去福利社買飲料還沒還我。
第一次吃到頂呱呱是小學三年級,1996年3月29日星期五青年節。放學外婆來學校接我,繞路帶我去買了個呱呱包。外婆說:『婆婆偷偷買給你吃,不要跟爸爸媽媽說喔!知道嗎?』我記得我乖乖地點了點頭。我現在正點著頭。
腦子裡像被按了某個回憶的按鈕,許多零星片段的回憶不斷湧現。
國一的時候,湯宗達跟我一起暗戀隔壁班的賴怡君,我們因此大打一架。結果她選擇了國三的訐譙龍學長,聽說還為他墮胎。
六年級的時候,劉志偉跟我借了50塊錢買營養午餐還沒還我。
昇龍拳!
國二的時候第一次情人節收到巧克力。是老師發給全班同學的。
劉志偉跟我借了10元去公園的廁所買了個保險套躲在草叢打手槍。
劉志偉到底跟我借了多少次錢?!
『阿斯拉!打開推進器!』
『看我的雷獸射門!』
『旋風衝鋒龍捲風!!!』
太多片段蜂擁而上,我腦子負荷不了,但嘴角卻不聽使喚地上揚。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隕石餅乾要叫隕石餅乾了。
我明明躺在床上,卻像是飛在空中。像個超人一樣躲著四面八方轟來的回憶隕石。
我太嗨了,所以一直被隕石砸中,但我至少記得劉志偉到底欠我多少錢了。
『你在幹嘛?』瑞茲剛卸完妝,轉頭看著我大字形躺在床上狂笑。
『隕石餅乾的效果終於來了,哈哈哈…』我一直笑。
『終於喔…我口好渴喔!』大麻的副作用之一就是會口乾舌燥,尤其是在吃完大量食物之後。我指了指桌上的可樂。
『不要!我要喝水!嘴唇好「ㄍㄤ」裂!』我知道她想說的是乾裂,平常這也不至於戳到我的笑點。但我卻捧腹大笑停不下來。
『笑屁啊!水啦!嘴唇很「ㄍㄤ」啦!』
『那妳去邊洗澡邊喝水啊!哈哈哈…小心不要肛裂啊…挖哈哈哈哈…』我好像伸手抓了她的胸部,她才會狠狠地揍了我肚子一拳。
好痛!但好好笑!
『完蛋了!要是藥效永遠不會退怎麼辦!哈哈哈…』效果當然會退,我見識過太多次了。我已經語無倫次了。
我一個側身又躲過一記昇龍拳,但頭卻撞到床角。
聽瑞茲說我大叫了一聲之後就暈過去了。
我在半夜兩點多醒來,不像喝醉那般頭暈目眩,但我口乾舌燥,飢腸轆轆。
瑞茲躺在我身邊酣睡,我下床將冰箱裡跟背包裡的所有糧食搜刮一空才又心滿意足地躺回床上。
不知道為什麼額頭很痛。
經過這次抽大麻的經驗後,我終於理解為何朋友們這麼喜愛大麻的感覺,也理解為何他們對於台灣將大麻列為毒品嗤之以鼻。因為我不覺得我會上癮,但我覺得我偶爾體驗一下這種感覺還不賴。
至少,我知道我回台灣後要跟劉志偉討回我的120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