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島國郵局的包裹取件海關窗口)
在這什麼都靠進口的太平洋小島上，百貨公司只存在於電視上。雖說島上充斥著像監獄般的小商店和幾間大型超市，但賣的多半是民生必需品，奢侈品或保養品這種東西，對絕大多數的島民而言，甚至不存在詞彙中。
島國三姑六婆聊天的話題環繞在名符其實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哪家超市的鹽巴在特價，哪家小店的香菸比較便宜，哪家的雞蛋比較大顆。
島花美麗自從升級為人母後，已經兩年以上沒有好好逛街了，回到沒有百貨的小島後她更是沒有機會施展身手，憋得快瘋掉了。直到大師兄教她在網路上買一次保養品後，潘朵拉的盒子就再也蓋不上了。
Amazon、Macy's以及其他網路購物商城成了她最好的朋友，她有事沒空的時候都會上去刷個兩頁過過癮。我並不怎麼管她的消費，畢竟她手滑歸手滑，尺度還是有所掌握。她只剩這麽一點休閒娛樂，我再剝奪就太殘忍了。
畢竟我可不敢保證每次都躲得過她開的車，還是對她好一點吧。
小島的郵政系統很陽春，採無為而治的概念。在這個沒有也無法規劃地址系統的小島上，包括總統的所有住戶都沒有地址，靠的都是P.O.Box來通信和領取包裹。開心農場的P.O.Box是564，想要寄禮物給我們的人歡迎踴躍報名。
郵局外牆是一片郵箱號碼牆，密密麻麻地從一號排列到上千號，由於現代人多半不寄信了，所以郵箱裡時常只有電信帳單、電力公司帳單、銀行帳單等廢紙。P.O.Box最大的功能當然不是保存這些帳單，每個開信箱的人最期待看到的，是一張顯眼的小紅單。紅單的意思就表示有包裹可以領，領取包裹的地方是在後面的小房間。
這個四坪大的米黃色小房間其實是個海關，由於島國的郵政系統是隸屬美國，所以郵局的倉庫屬於美國，而米色小房間則屬於島國國土，倉庫與小房間則用一扇傳遞包裹用的大窗連結。
島國憲法規定，包裹價值超過兩百五十元要課稅，這是所有有網購嗜好的手滑族必須了解的知識。為了避稅，網路賣家其實都很配合，他們會依照各個區域的課稅制度在包裹金額上做配置。依照島國二百五的門檻為例，網路賣家早已習慣將總價超過門檻的商品分裝成多個包裹，並且分批寄出，在節省運費成本的同時，也減輕消費者被課稅的機會。美麗早已成為箇中高手，她的包裹多，但不曾出現超過兩百五十元的單一包裹。
但我們終究還是太天真，在小島上居住兩年半仍舊學不會要小心設防島民耍賴的小手段，美麗完美的紀錄差點被島民給破壞了。
(PO BOX牆)
「21.60元。」海關拿起計算機，讓我看清楚上面的綠色數字。
「什麼意思？」我邊整理面前七個大小不一的包裹邊質疑，難得陪我一起來取包裹的美麗則早已皺緊眉頭。
「稅金啊！」海關提高嗓門，「你的包裹金額超過兩百五十元美金，就要課稅。」
「課什麼稅？」美麗按耐不住脾氣先行發難，「每一個包裹都沒有超過兩百五，憑什麼要加起來？」一直以來，我們都清楚單一包裹超過二百五就要課稅，所以美麗早已成為分包訂貨的高手。
「本來就是要加總計算的。」
「我怎麼以前沒聽說過？」我按住美麗的肩，示意由我處理就好。
「這是憲法規定的。」
憲你媽啦⋯⋯只要跟能伸手要錢的法律有關，島民都背得特別清楚，也掰得特別流暢。
「我以前的包裹加總也都超過二百五，怎麼沒見你聽過稅金的問題？分明搶錢嘛！」
「我早就觀察你很久了，」海關露出柯南的表情。
「我只聽說一件包裹不得超過兩百五，沒聽說過不同包裹，毫不相干的內容物還能加總一併計算的。」
「我不管，21.60。」
「你肯定是在做夢才會認為我會給你錢。」我抱起包裹作勢要走。
「你們從中牟利，為何不能課稅？」
「牟什麼利？這些都是我的自用品好嗎？」美麗又發飆了。
確實，這七件包裹都是美麗的化妝品跟保養品，最近包裹比較多，完全是因為碰上購物節和美麗的生日，我完全開放讓她買。
「要是島上有百貨公司，我會需要在網路上買東西嗎？莫名其妙！」美麗初號機暴走了，「以前我們買單一超過二百五的商品，也都乖乖付稅，但沒聽說加總的。」
「一直以來都是加總。」
「騙子！」
「妳不信，」海關懶得爭辯，大手一揮，「包裹拿走，去問財政部。」
「分明就是敲詐嘛！」回到車上的美麗仍一肚子氣。
「哈，是啊，」我緩和氣氛地笑著說，「要是他真的這麽在理，幹嘛不扣住我們的包裹？哪有人要我們付稅卻又將包裹給我們帶走的？」
嚥不下這口氣的美麗執意要去財政部問個清楚，比較常與島民打交道的我其實早有一種「有理說不清」的直覺。
「包裹本來就是全部加總。」財政部裡臃腫的老女人用只剩兩顆牙的臭嘴回答我的問題，她手中的手機顯示通話中，明顯是已經和郵局海關串通好，因為海關老頭得意的聲音不時從話筒傳來。
「鬼扯，我又不是第一次領包裹，一直以來都是單一包裹不超過二百五就過關了。」
「一直以來都是加總，」漏風的老女人唬爛臉不紅氣不喘，「憲法規定只要超過七個包裹，不用超過兩百五也要課稅。而且每個P.O.Box一年只有七個免稅包裹，接下來的不限金額都要課稅。」
什麼自相矛盾的憲法啊？完全聽不懂。到底是包裹加總還是一年領完七個免稅額度以後就要課稅？
「我請問妳，今年領了幾個包裹了？超過七個了沒？妳付了多少稅金了？」我來一記回馬槍。太了解島民的個性了，總是希望從東方面孔的外國人身上撈好處，碰到金髮藍眼的外國人就不敢造次。
「妳的保養品都在哪買的？還不是都在網路上買？島上又買不到，難道我們女人不該好好保養自己嗎？這裡太陽這麽烈，海風這麽猛，不保養行嗎？」理智線斷裂的美麗是很殘忍的，瞎子都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個老女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保養過，我只慶幸她話說的還算迂迴。
「我沒在保養，不懂。」
我們都看得出來，不過還是為妳的勇氣點讚。
「妳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鍥而不捨，「請問妳一年只領七個包裹嗎？超過有付稅嗎？」
沒保養過的老女人冷眼瞪著我許久，轉身接起電話不再理我，嘴裡說的不再是英文，用島語商討對策。
「以後你們包裹不要超過兩百五上限就好，」十分鐘後，老女人見我們仍霸佔著櫃檯，她無奈地妥協，「下不為例。」
我看根本就是要不到錢，硬給自己找台階下。
「要是超過了，我能否分批取貨？」美麗追問。
老女人似乎沒有答案，看來她沒想到我們會來這招。
她沉思許久，終於回答：「妳們要自己去跟拉法爾協調，我不管。」老女人將球踢回給已經掛電話的海關。
原來胖海關叫做拉法爾啊？跟最近霸佔NBA新聞版面的嘴砲老爹名字一樣。
「從明天起，我們每天都去開信箱，確保包裹總金額不超過二百五！」美麗下令。
遵旨。
岳母聽完來龍去脈後，建議我們下次去郵局領包裹時順便帶一條可樂給海關。
「島民手心都是朝上的，」岳母說，「他們的法律永遠是保護自己人，然後針對外國人。你寧願給他飲料也不要給錢，否則將會沒完沒了。」
我們隔天帶著一條可樂又來到了郵局，P.O.Box564內又有一張小紅單。
「嘿，這是給你的，」我在拉法爾開口前將整條飲料塞入他手裡，「抱歉昨天我口氣不太好（其實我口氣很好，兇的是美麗），我們真的不知道憲法怎麼規定的（反正你們已經串通好了），但希望你不要介意。」其實我根本不需要說這麽多，當我把飲料推給他的同時，他已經伸手要跟我握手了。
「我知道你們不理解憲法，沒關係。」海關眉開眼笑地護著可樂，像是擔心我會把它搶回去似的。
「麻煩以後有我的包裹時，幫我留意一下金額，」我笑著說，「要是總金額超過兩百五，我可以分天次取件吧？」
拉法爾大笑點頭：「OkOk！」跟昨天死要錢的嘴臉天差地遠。
三寶美麗緊握著方向盤，臉上的殺氣退了一半。她還是搞不清楚車子怎樣才不算太靠左或是太靠右，短短三百公尺的回程，我提醒了十次太靠左，二十八次太靠右。
到底是有多想撞路人啊？
「我有開得比較好了嗎？」
沒有。「有。」
「開車有種紓壓的感覺，」美麗說，「郵局造成的怨氣散了大半了。」
妳的壓力都跑來我這裡，太右了啦！救命啊！
「反正他們都笨到直接把包裹給我們了，別氣了。」坐三寶的車比大怒神恐怖百倍，而且我現在才發現時速只有二十公里居然可以這麼可怕。
「不是這個問題，」美麗調整方向盤，從太靠右變得更靠右，「島民怎麼不講理我都可以接受，但是別動我購物的樂趣，否則我真的會殺他全家！」美麗露出冷冽的笑容，然後右輪終於還是開上人行道。還好沒有路人。
「太靠右了嗎？」美麗後知後覺。
我覺得體內哪裡抽筋了。
文章標籤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